夜深了，东方基地的灯火依旧通明，但那份喧嚣早已褪去，只剩下巡逻士兵脚步在冰冷金属通道里回荡的单调回响。凌夜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纵横交错的合金壁垒，探照灯的光柱像利剑一样划破黑暗。一切井然有序，像个巨大的精密仪器，但她知道，再完美的仪器，内部也会有卡顿和死角。
“唉，真卷……”一个模糊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是两名换班的士兵，他们靠在墙边，压低了声音交谈。
“可不是，老王那边又在抱怨了，说配给的营养膏不够分，下面的人闹着要‘额外的’。要我说，早该去地下黑市搞点‘好东西’了，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嘘……这话可别乱说，被听到了又要被罚。”
“怕什么，谁不知道那地方……不过入口越来越难找了。”
地下黑市。凌夜的眼底掠过一丝兴味。人类总是能在绝望中找到扭曲的生存之道，这点她倒是承认。她侧耳倾听，士兵们抱怨的细微声响，空气中不同区域的细微气味差别，都被她捕捉。洗衣房区域，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潮湿霉变的气味，异常浓郁。那里，应该就是入口之一。
她起身，换上一件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矫健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基地通道，避开了几个巡逻点，动作比最专业的潜行者还要流畅。她没有使用任何异能，只是单纯地利用对环境的感知和对人类行为模式的预判。
洗衣房比她想象的要大，巨大的工业洗衣机轰鸣着，蒸汽氤氲。她没有直接靠近那些士兵提到的“入口”，而是绕到了设备后面，一股更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污垢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旁，她看到了一个几乎被灰尘覆盖的金属门。门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咬过的苹果’，今晚的货，新鲜的。”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甜过初恋’。”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回应道。
凌夜嘴角轻扬。简单的暗号，却足以筛掉大部分不相干的人。她等那扇门打开，一个穿着肮脏工装的男人探出头，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人后，又迅速关上了门。凌夜屏住呼吸，等那人离开后，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门内传来警惕的询问。
凌夜模仿着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压低了嗓音：“甜过初恋。”
门开了条缝，男人探出头，目光在凌夜兜帽的阴影下逡巡，最终落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上。“……没暗号？”
“刚才是‘苹果’，现在是‘初恋’，你们这批货颜色跳得挺快啊。”凌夜淡淡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被逗乐的表情。“行吧，算你小子懂行。进去吧，快点，别磨蹭。”
门被推开，凌夜闪身而入。门在她身后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踏入的是一条狭窄、低矮的地下通道，空气污浊，混合着汗味、劣质酒精、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品气味。通道两侧是简陋的摊位，用废弃的金属板搭建，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扭曲不清。
这里就是东方基地的“地下黑市”。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士兵、平民、甚至是一些穿着奇怪防护服的人，都在这里低声交换着物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偶尔爆发的争执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凌夜低着头，融入人群，像一条滑溜的鱼，在信息和商品的乱流中穿梭。
她看到有人在兜售着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刀具，有人在小声询问着违禁的基因强化药剂，还有人拿出几块压缩饼干，小心翼翼地换取一小瓶浑浊的液体。这里没有基地明面上的秩序，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听说星辰基地那边最近动作很大，好几个巡逻队都被袭击了，伤亡惨重……”
“屁！那是他们活该，谁让他们管理那么松散，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
“嘘……小点声，万一被听到了……”
凌夜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星辰基地……果然，人类的冲突从未停止。
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面前摆着几块闪烁着微光的金属零件，像是某种武器的部件。“最新型号的能量核心碎片，稳定得很，童叟无欺！”男人嘶哑着嗓子喊道。
凌夜的目光被吸引。那不是基地制造的。
她走到摊位前，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巧的、造型奇特的金属挂坠——那是她在某个废弃实验室里找到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用途，但材质很特别。她把挂hesized放在男人面前。
“这个……能换点消息吗？”凌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男人动作一顿，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他拿起挂坠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被谨慎取代。他看了看凌夜，又看了看周围，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
“你想知道什么？”他压低声音。
“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出现？”凌夜问道，她没有明说丧尸，而是用了更模糊的词。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对着一个破旧的通讯器鼓捣着什么。“那边那个‘老鼠’，消息最灵通。不过，他很挑剔，一般人喂不饱。”
凌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里，周围堆满了各种电子废料，他手指灵活地在那些线路板上跳跃，像是在拼凑什么。
她走过去，在“老鼠”摊位前停下。对方头也没抬，只是对着她比了根手指。
“我要知道……最近有没有大规模的丧尸异动，特别是……有组织的那种。”凌夜直截了当。
“老鼠”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他打量着凌夜，然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面前一堆闪着微光的晶体管。“这个，需要五块。”
凌夜皱了皱眉。五块？这已经是她搜刮到的全部“好东西”了。她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一个士兵正和一个摊主争执，似乎是交易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挤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那个士兵，粗鲁地对着摊主说道：“让开！我们老大要用这个摊位！”
士兵被推得踉跄几步，差点撞到凌夜身上。他脸上露出愤怒和无奈。
“你们干什么！”士兵吼道。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男人嚣张地说道，“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扔出去！”
凌夜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无聊。这种恃强凌弱的戏码，在人类社会里真是屡见不鲜。她没有理会那个士兵，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老鼠”。
“四块。”她对着“老鼠”说道，“再加上……我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
“老鼠”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了看那两个正在欺压摊主的男人，又看了看凌夜，点了点头。
凌夜站起身，走到那两个男人身后。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集中精神，将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一个男人的脚踝。那股力量极其细微，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呃……”那个男人脚下一软，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他妈怎么回事！”另一个男人吼道，下意识地去扶他。
就在这时，凌夜又对着那个扶人的男人传递了一个模糊的意念：“……基地安全部……他们在盯着这里……”
那男人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通道入口的方向，脸上露出疑神疑鬼的表情。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此刻在他听来，都像是监视者的低语。
“走！快走！”他一把拉起同伴，匆匆忙忙地挤出人群，消失在通道的拐角。
周围的喧嚣似乎平复了片刻。士兵愣愣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然后又看向凌夜，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解。
“老鼠”麻利地将那四块晶体管推到凌夜面前，又指了指刚才那两人消失的方向。“……那帮人是‘刀疤’的手下，经常在黑市收保护费。你……你是什么人？”
凌夜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晶体管，又从兜里摸出之前那个金属挂坠，放在了“老鼠”的摊位上。“谢谢你的‘情报’。”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看“老鼠”一眼。
她没有直接返回住所，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刚才听到的信息和“老鼠”提供的情报整合起来。
“星辰基地……活跃，袭击频发……新型变异体‘尖叫者’……有组织的大规模丧尸……刀疤团伙……高层可能存在交易……”
凌夜摩挲着下巴，觉得这场“游戏”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人类基地的内部矛盾，外部的潜在威胁，还有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拥有智慧的非人类……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规则也越来越复杂。
她抬头望向基地深处，似乎能穿透层层合金墙壁，看到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瞳。陆烬……他知道多少？
她回到公寓，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基地运转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沉稳而有力。凌夜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刚才在黑市，她从“老鼠”那里换来的信息，加上士兵们的闲聊，还有之前陆烬对她的警惕……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
东方基地，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而她，凌夜，或许是这个棋局中最不确定的变量。
有趣。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灵。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