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冷得能把人的骨头冻出裂纹。墙壁是冰冷的铅灰色合金，唯一的照明来自头顶一盏刺眼的白光灯，将地面上每一粒灰尘都照得无所遁形。
被绑在金属椅上的男人，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脸上带着一种顽固的、近乎狂热的平静。他就是从流浪者队伍里揪出来的间谍，来自哪个势力暂时不明，但嘴硬得像基地最坚固的合金门。
陆烬坐在他对面，军靴踩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没穿指挥官制服，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紧绷的布料勾勒出他胸膛和手臂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窒息。
“姓名，番号，任务。”陆烬终于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牙：“旅游的，不行吗？你们东方基地这风景，啧啧，就是招待方式太‘热情’了点。”
“周铭，把‘落日镇’废墟据点的伤亡报告念给他听。”陆烬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这个动作让他肩膀的轮廓显得更加宽阔。
周铭面无表情地开始念出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条逝去的生命。审讯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一副“你尽管演，我睡会儿”的摆烂姿态。
审讯陷入了僵局。
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里，光线昏暗。凌夜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与隔壁紧张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她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那场乏味的心理博弈。
陈远航在她身边，激动得搓着手，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太不可思议了，凌夜小姐！您居然能从那么多流浪者中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这种洞察力……简直是神迹！您是怎么做到的？”
凌夜抿了口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玻璃另一边的那个男人。在她眼里，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组不断跳动的数据。心率78，血压130/85，呼吸频率每分钟18次……太平稳了，平稳得像是在刻意伪装。
她看着陆烬用各种方法施压，从家国大义说到个人前途，甚至拿出了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试图构建证据链。但那个间谍就像一块石头，油盐不进。
“这家伙是个死士，心理防线太强了。”周铭在审讯室里对陆烬低声说。
陆烬的下颌线绷紧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
就在这时，他戴在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带着一点刚喝完热茶的满足感。
“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个戒指。”
陆烬的目光落在了间谍的手上。那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戒指，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你在提到‘主人’这个词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用拇指蹭一下戒指的内侧。”凌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最关键的神经，“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比如，一个微型毒囊？”
审讯室里，间谍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变化，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对面的陆烬却看到了。
陆烬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间愈。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间谍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捏住了间谍的左手。
“你干什么！”间谍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剧烈地挣扎起来。
陆烬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撸下了那枚戒指。戒指的内侧，果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凸起。
“咔哒。”
陆烬用指甲轻轻一按，凸起弹开，露出里面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毒针。
“真可惜，”陆烬把玩着那枚戒指，声音冷得像冰，“你的‘主人’，好像并不希望你活着回去。给你这个，是让你在任务失败的时候，能‘体面’地闭嘴。”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他引以为傲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不是被派来完成任务的英雄，他只是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被灭口的棋子。
“我说……我都说……”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声音颤抖着，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是‘复兴会’……他们和星辰基地有秘密协议……他们想拿到你们基地‘创世纪’计划的原始数据……”
男人开始语无伦次地交代所有信息，从“复兴会”在基地内部的联络员，到他们下一个物资补给点的坐标，甚至下一次袭击的大致方向和目标。
“他们……他们还抓了一批变异生物，在做融合实验……那些有智慧的丧尸，就是他们的‘杰作’……”
观察室里，陈远航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融合实验”、“智慧进化”，眼睛里是科学家看到新大陆时的狂喜。
审讯结束，间谍被拖了下去。
陆烬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金属椅，仿佛在消化刚才得到的海量信息。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陆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看激动的陈远航，目光径直落在悠闲喝茶的凌夜身上。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震惊，还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忌惮。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走到凌夜面前，低声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凌夜放下茶杯，抬起头，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
“观察得足够仔细而已。”她回答得轻描淡写，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而且，他心跳的声音太响了，吵得人没法专心喝茶。”
这个理由荒谬到让人无法反驳。
陆烬盯着她，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谜团。她每一次看似随意的举动，都像是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精准地改变了整个局势。她是剧毒的罂粟，也是唯一的解药。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陈远航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兴奋地对陆烬说：“指挥官！这是巨大的突破！凌夜小姐的能力……她简直是为我们这个时代而生的！我们必须……”
“陈部长，”陆烬打断了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你先去整理情报，立刻制定应对方案。”
陈远航愣了一下，但还是服从命令，带着满脑子的数据和构想，匆匆离开了。
观察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烬看着凌夜那张完美得不像真人的脸，看着她脸上那种置身事外的慵懒，心中那份对“未知”的警惕，第一次掺杂了别的东西。一种不得不承认的……依赖。
“你到底……是什么？”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凌夜笑了。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冷的、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香气的味道。
“指挥官，你猜？”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笑意，“猜对了，或许有奖励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