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部的邀请函来得正式又突然。那是一张触感细腻的电子纸，上面的字体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刻出来的。陈远航，东方基地的科研部部长，亲自站在凌夜的公寓门口，脸上挂着几乎能咧到耳根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凌夜小姐！冒昧打扰！”他的声音热情得像是要把这冰冷的金属走廊融化，“关于上次您在审讯中展现出的惊人洞察力，我们科研部上下都感到万分钦佩！所以，我代表科研部，郑重地邀请您，参与我们一项关于‘新型变异体行为模式’的研究项目。”
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当然，我们绝不会让您白白付出劳动！您在研究期间，可以获得最高级别的资源权限，基地数据库内所有非军事机密对您开放，并且……我们会为您提供最全面的身体机能检测和强化方案，保证让您的‘天赋’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陈远航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诱惑，但他眼底那股“终于逮到小白鼠了”的狂热，却丝毫没有掩饰。他不是在邀请一个顾问，他是在邀请一个完美的、活生生的研究样本。
凌夜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歪了歪头。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手舞足蹈的男人，觉得有点好笑。人类的求知欲，有时候真是种可爱又危险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调子。
陈远航的眼睛更亮了：“那您的意思是……”
“可以。”凌夜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立刻！马上！”
科研部的实验室和基地其他地方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没有肃杀的军事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理性的冰冷。巨大的玻璃容器里，浸泡着各种形态可怖的丧尸组织标本，有的还在神经电流的刺激下微微抽搐。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显示屏，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滚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
“来，凌夜小姐，我们先做个基础的体能评估。”陈远航将她引到一台造型复杂的仪器前，兴奋地介绍着，“这是我们最新型号的综合体测仪，可以精准记录您在极限状态下的心率、肌肉反应速度、神经传导效率……”
凌夜顺从地站了上去。随着仪器的启动，各种虚拟障碍和攻击指令在她面前的屏幕上飞速闪现。她的身体动了起来，每一个闪避、格挡、反击的动作都流畅得像是在跳舞，精准，优雅，又充满了致命的效率。
旁边记录数据的研究员们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天呐……这反应速度，已经超过了王牌飞行员的动态视觉捕捉极限！”
“肌肉瞬时爆发力是普通成年男性的3.7倍，但她的肌肉形态并没有那么夸张，这不符合生物学原理！”
“看她的心率！从头到尾，几乎是一条直线！她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吗？这怎么可能！”
陈远航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知道凌夜很强，但没想到会强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完美进化。
凌夜在仪器上轻松地完成了所有测试，走下来的时候呼吸平稳，连一滴汗都没有。她当然是留了手，而且留了很大很大的手。如果她愿意，这台昂贵的仪器会在0.1秒内变成一堆废铁。但现在，她只需要维持一个“超常人类”的人设就够了。
“好了，凌夜小姐，请看这里。”陈远航将她带到一个巨大的环形屏幕前，这里正在播放一段无人机从高空拍摄的影像资料。画面里，数以千计的丧尸像潮水一样涌向一个废弃的据点，场面混乱而血腥。
“这是我们一周前记录到的‘尸潮’影像，”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解释道，“它们的行为模式看起来杂乱无章，但破坏力极强。我们试图从中找出规律，但……”
“停。”凌夜忽然开口。
研究员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只正在嘶吼的丧尸身上。
“放大它左边，大概三十米的位置。”凌夜指着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画面放大，那里有几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丧尸，正混在尸群里缓慢移动。
“看到那只比同类矮了半个头的丧尸了吗？”凌夜的声音很平静，“注意看它的下颚，它每隔五秒，就会有一次不自觉的、轻微的开合。那不是在嘶吼，那是在散播一种低频声波，用来校准周围同伴的攻击方向。”
“声波？！”陈远航和周围的研究员都愣住了。
“它在指挥？”
“怎么可能！低级丧尸根本没有这种智力！”
凌夜没有争辩，只是淡淡地说：“继续播放，把音频里的这个频段分离出来，你们听听看。”
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很快，一段极其微弱、像是某种昆虫振翅的嗡鸣声被剥离出来，在实验室里回荡。而屏幕上，原本看似混乱的尸潮，在下一个瞬间，仿佛接收到了统一的指令，猛地分流成两股，从两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包抄了据点的防御缺口。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寂静。所有研究员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凌夜。她刚才说的，竟然全是真的！这个发现，足以颠覆他们过去三年对丧尸的所有认知。
“卧槽……”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这姐们开天眼了吧？”
陈远航彻底疯狂了。他把凌夜当成了从天而降的神启，拉着她问了无数问题。
“凌夜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您对声波有特殊感知力吗？”
“那些有智慧的丧尸，就是‘复兴会’搞出来的那些，您觉得它们的核心进化方向是什么？是脑部发育，还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生物网络？”
“病毒的源头……您认为病毒本身有意识吗？它是在进行一场有目的的筛选，还是纯粹的无序变异？”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入，一个比一个接近真相。
凌夜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研究员刚刚送来的温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科学狂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放下水杯，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抛出了一个精心准备的诱饵：“我曾经在一个古代遗迹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上面说，当某种‘瘟疫’蔓延到极致时，会诞生一个‘母体’。所有的感染者，都会成为‘母体’的延伸。它们的智慧，并非个体所有，而是来源于那个唯一的‘母体’。”
“母体？！”陈远航的呼吸都急促了，“唯一的……生物主机？一个活着的蜂巢思维网络？！”
“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凌夜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也许，你们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们不该盯着单个的丧尸，而应该去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母体’。”
她成功地把水搅浑，并且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理论，以一种神话传说的方式，植入到了陈远航的脑子里。
凌夜离开实验室时，身后是陈远航和他的团队陷入狂热讨论的背景音。她知道，从今天起，东方基地的科研方向，会被她牢牢地牵着鼻子走。
而陈远航，在当晚的加密研究日志里，用颤抖的手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目标‘凌夜’，其价值无可估量。她本身就是一个未解之谜，一个活着的奇迹。她对病毒和变异体的理解，远超我们的想象。她可能就是解开末世真相的钥匙。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解开她所有的秘密。必要时……可以采取最高级别的研究方案，哪怕……那并非出于她的自愿。”
与此同时，指挥官办公室里，陆烬收到了周铭的报告。
“指挥官，凌夜小姐今天在科研部待了六个小时。陈部长对她……非常‘热情’。”
陆烬正在擦拭配枪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废墟里那个坐在他对面，用清淡语气说“活着本身，就不容易”的女人。
他猛地将枪的零件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陈远航那个疯子，他知道。为了研究，那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担忧，在他的胸腔里蔓延开来。这个女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把整个基地，都一点点卷了进去。而他，竟然开始担心这个漩涡本身的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