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青城大学浸泡其中。
一辆伪装成外卖配送车的黑色商务车里，谢云珩灌下一大口冰美式，感觉自己快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了。
“头儿，你确定那帮孙子会在这几个地方冒头？这都快十二点了，蚊子都换了三班岗了。”他对着通讯器小声抱怨。
通讯器那头，陆沉洲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耐心。猎物总是在猎人最松懈的时候出现。”
陆沉洲本人并未在车里。他坐镇地下指挥中心，面前的环形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有几个IP地址物理位置附近的实时监控，也有顾夜璃宿舍楼下那棵不起眼的樟树上伪装成鸟巢的摄像头。
所有人都像绷紧的弦，等待着鱼儿上钩。
而公寓里，顾夜璃合上了书。
她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
一种无法言喻的躁动感，正从她的四肢百骸深处，慢慢渗透出来。不是焦虑，也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反应。仿佛空气中混入了某种让她过敏的杂质。
她的精神力，那些沉睡在她身体深处、尚未被她完全认知和掌控的力量，正在自发地向她预警。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方。
视线越过楼下的草坪，越过守夜人布置的监视点，投向了城市的西边。
一片老旧的、等待拆迁的居民区。
那里，有一点微弱却极不协调的精神波动。像一滴滴进清水的墨，带着混乱和纯粹的恶意。
那个位置，不在陆沉洲透露的任何一个埋伏点范围内。
是陷阱里的陷阱，还是……真正的作案地点？
顾夜璃几乎没有思考。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种根植于身体本能的危机嗅觉。
她没有走门，而是打开了窗户。公寓在三楼，对她而言，这个高度没有任何意义。她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窗台滑下，足尖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融入了楼体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楼下樟树上的“鸟巢”摄像头，连她的残影都没有捕捉到。
城西，待拆迁的老旧居民区。
这里是城市被遗忘的角落，路灯坏了大半，墙壁上涂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
一个穿着青城大学校服的男生，正站在昏暗的巷口。他叫张浩，计算机系的学生，此刻双眼空洞，瞳孔涣散，嘴角挂着一丝涎水，像个被人提线的木偶。
他手里举着一个巴掌大的、被改造过的便携音响。
刺耳扭曲的音乐从音响里流出，像无数根钢针，扎向巷子里一个晚归的年轻女性。
女人已经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脸上满是扭曲的惊恐。
张浩的脸上，却挂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他自己的笑容，他正准备加大音量。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快如鬼魅般贴近。
顾夜璃出现了。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一只手精准地劈下，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瞬间夺走了张浩手里的音响。
音响脱手的同一时间，她的另一只手五指并拢，如同一柄手刀，在张浩的颈后某个神经节点上，轻轻一按。
“呃……”
张浩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彻底昏厥。
整个过程，从她出现到结束，不超过三秒。
巷子里那令人发疯的音乐戛然而生，只剩下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顾夜璃看了一眼那个惊魂未定的受害者，没有上前。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倒地的张浩。
眼神涣散，肌肉僵直，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典型的被精神力深度控制的傀儡。
她皱了皱眉。
这种控制手法……太粗糙了。就像用蛮力把一个人的大脑搅成一锅粥，再强行植入指令。简单，粗暴，但效率低下，而且极易被察觉。
这和她感知到的、那份隐藏在音频编码背后的、精准又阴毒的“熟悉感”，似乎不太匹配。
“警报！城西旧区A3地块，侦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强度C-，有精神力攻击迹象！”
地下指挥中心，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起。
陆沉洲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个位置，是所有监控的盲区！
“所有单位，立刻转向A3地块！”他抓起外套，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我先过去！”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陆沉洲已经冲出了指挥中心。
几分钟后，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旧城区的死寂。
陆沉洲从车上一跃而下，他脱下了那身温文尔雅的羊绒衫，换上了一套黑色的战术风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挺拔的身形在黑夜中带起一阵风，平日里学者般的温润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冲进巷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瘫倒在地的男生，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
以及，站在巷子中央，手里拎着那个改造音响，气息平稳得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的顾夜璃。
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平静，那双桃花眼在夜色里，深得像看不见底的寒潭。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后续赶到的守夜人队员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上前安抚受害者，给她披上毯子，另外两人用特制的拘束带将昏迷的张浩控制住。
陆沉洲没有去看队员，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顾夜理身上。
他缓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紧张的心跳上。
他蹲下身，伸手探查了一下张浩的状况，指尖触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他温润的脸上，表情变得极为凝重。
是精神控制的傀儡，手法粗劣，但目的明确。
他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顾夜璃脸上。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解释，不辩解，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出手了。”陆沉洲开口，声音低沉，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顾夜璃将手里的音响抛给他，像扔一个垃圾。
“他不是源头。”她开口，声音清冷，“他只是个被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