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洲接过那个被改造过的音响，入手冰凉。他指腹在粗糙的塑料外壳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精准地找到了被强行嵌入的编码模块接口。做工很烂，像是某个业余爱好者的手笔，但里面的恶意却货真价实。
他没有再看顾夜璃，而是转身走向那个被队员控制住的男生。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薄如蝉翼的白色手套戴上，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严谨。他翻开了张浩的学生证，又检查了一下他口袋里的物品。
然后，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张浩的额头上。
一股温和但具有极强穿透力的精神力，顺着他的指尖探入张浩混乱的精神海。里面是一片狼藉，像是被飓风席卷过的图书馆，所有属于“自我”的书籍都被撕得粉碎，只剩下一个被强行写下的指令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一个用完即弃的傀儡。真正的编码者，根本不在这里。
陆沉洲站起身，脱下手套，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直地射向巷子中央的顾夜璃。
夜风吹起她黑色的发丝，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笔直地戳在那里。刚才那快如电光石火的身手，那种对人体要害的精准打击，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普通学生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开口，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顾夜璃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平静地回应：“睡不着，出来走走。听到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和女人的呼救声。”
这个解释，放在任何一个热心市民身上都说得通。但用在她身上，每一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这里是监控盲区，距离她宿舍几公里远，一个“散步”的学生，如何能如此精准地出现在案发现场？
陆沉洲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顾夜璃。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不足半米。他很高，顾夜璃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战术风衣，包裹着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宽肩窄腰的轮廓在月光下分明。属于他个人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杂着夜风，不由分说地笼罩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那温润的嗓音此刻像是淬了冰，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顾夜璃的耳膜上：“精准定位袭击地点，一秒内制服被精神控制的施暴者，毫发无伤地破坏编码装置……顾夜璃，你不是普通学生。”
这句话，是审判，也是最后通牒。
顾夜璃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金丝眼镜在夜色里反射着零星的冷光，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黑得惊人，里面没有试探，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像实质的探针，正试图刺破她所有的伪装。
她没有说话。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桃花眼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将他所有的审视和压迫感，尽数吞没。
沉默，在此刻，就是最好的回答。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和队员们低声处理现场的动静。陆沉洲在等她摊牌，或者，哪怕是一个破绽。顾夜璃则在飞速评估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等级。
最终，是她先移开了目光，仿佛对他营造的强大气场毫不在意。
“人抓住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她淡淡开口，转身就要走。
陆沉洲没有伸手阻拦。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毫不犹豫地重新融入夜色，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巷道的尽头。他知道，任何逼问都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让她像受惊的猫一样，竖起所有的利爪。
“跟上她，保持距离，不要被发现。”他对着通讯器低声命令道，尽管他心里清楚，能甩掉他监视点的人，不可能被一个普通队员跟上。
陆沉洲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那么平静。
顾夜璃今晚展现出的东西，已经彻底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模型。那不是“破碎殿堂”外围成员那种狂热或被洗脑的状态，也不是普通异能者遭遇突发事件的慌乱。
她的动作，她的判断，她的冷静，更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无数次的顶尖猎手。
她到底属于哪一方？
是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组织？还是说，她本身，就是一方势力？
陆沉洲想起她递过来的那张纸条，想起她宿舍楼附近那个S级的守护力场，再联系今晚她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个叫顾夜璃的女孩，不是他档案里那个苍白的、被人为塑造的“她”。她也不是他预想中，那个可能被策反的、立场摇摆的“她”。
她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矛盾和危险的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