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青城分部的紧急会议室，空气冷得像被抽干了所有温度。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中央，全息投影正实时播放着VIP病房里的画面。苏晚晴安静地躺着，监护仪上平缓的生命曲线，和另一侧屏幕上代表精神污染的、如同狂草般刺眼的暗红色图谱，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常规精神疏导和药物注射都试过了，屁用没有。”谢云珩一拳砸在桌面上，金属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请来的精神系治疗专员，刚一接触病人的精神屏障，自己就差点被拖进去。强行干预的话，就等于在人家脑子里引爆一颗炸弹，人可能醒了，也彻底成白痴了。”
“这玩意儿简直是流氓软件，还带自我复制的，杀毒软件全没用！”他盯着屏幕上那团浓郁的暗红色，咬牙切齿。
顾夜璃就坐在会议桌的一角，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说。她的视线死死锁在苏晚晴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慵懒的桃花眼，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但湖底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陆沉洲站在主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他肩背的肌肉线条绷紧，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轮廓。他的目光沉静如水，专注地看着那些数据，周身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
“常规手段，是在我们的规则里解决问题。”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但现在，我们在敌人的规则里。”
他抬手，在空中划出一个指令。
苏晚晴的精神污染图谱被瞬间放大，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线条内部，无数更细微的、带着编码特性的精神印记在飞速流转。
“‘艺术家’构建了一个封闭的梦境循环。受害者的意识被困在里面，成为维持梦境运转的‘电池’。”陆沉洲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解读一份冰冷的技术报告，“我们从外面攻击，所有的力量都会被梦境壁垒吸收，反而会增强它的稳固性。”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夜璃身上。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个古老的、几乎被列为禁术的方案被调取出来，标题只有两个字——【入梦】。
“由一名精神力足够强大的异能者，主动进行意识投射，像数据流一样，穿过梦境壁垒，潜入受害者的梦境核心。”
“在里面，找到并摧毁维持噩梦运转的‘锚点’，解放被困的意识。”
谢云珩的脸色变了：“老大，这太冒险了！入侵他人梦境，等于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裸奔啊！入侵者的精神体会受到梦境主人潜意识的本能排斥，还有那个变态‘艺术家’设下的规则压制。实力能发挥出三成就不错了。”
“不止。”陆沉洲补充道，他的视线依旧看着顾夜璃，仿佛这些话只是在对她一个人解释，“梦境是精神碎片的无序集合体，没有逻辑，没有方向，时间流速也和现实完全不同。一旦入侵者的意识在里面迷失，或者被梦境同化，就可能……永远留在里面。”
会议室里的空气更加凝滞。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在用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我不能去。”陆沉洲坦诚得惊人，“我的‘秩序’领域，与梦境的‘混乱’属性天生相冲。我强行进入，只会引发梦境结构的大规模崩塌，结果和从外部强行爆破没有区别，甚至更糟。”
他不是合适的人选。
谢云珩的表情更难看了：“分部里精神专精的A级就那几个，一个在追查‘破碎殿堂’在南美的据点，一个在喜马拉雅山看大门，最近的那个在京都开会，等他飞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这时，陆沉洲手腕上的通讯器亮起，一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通过全息投影传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嘈杂的金属敲击声。
“哟，头儿，听说你们那儿碰上硬茬了？”
一个穿着工装背心、满身油污、头发乱得像鸟窝的男人投影出现在桌面上，他正叼着扳手，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老K。”陆沉洲言简意赅，“有办法搭建稳定的‘精神桥梁’吗？”
被称为“老K”的男人吐掉扳手，嘿嘿一笑：“理论上可以。我能用分部的‘深潜’设备做基站，给入侵者的意识信号加个‘壳’，再用超高频精神波段搭一座临时的‘桥’，保证你们的精神信号不中断，还能在受害者精神海的表层设置一个强制回归的信标。只要入侵者能撑到信标旁边，我就能把人捞回来。”
他话锋一转：“但丑话说在前面，这买卖，我只管搭桥铺路，提供往返车票。桥里面的路怎么走，路上有什么妖魔鬼鬼，我可管不着。人身保险，概不负责。”
技术上可行，但无法降低梦境内部的危险。
“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从监护仪的投影上传来。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声音猛地一跳。
屏幕上，代表苏晚晴心率的绿色曲线，突兀地向下跌落了一大截，挣扎了几下，才勉强回升到安全线以上。
谢云珩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她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七名沉睡者的情况也在同步恶化，只是速度没有苏晚晴这么快。
“艺术家”在示威。
他就像一个坐在剧场包厢里的魔鬼，欣赏着舞台上众人徒劳的挣扎，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轻轻拨动一下琴弦，将剧情推向他想要的高潮。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的分析，所有的方案，都指向了同一个无法回避的结论。
他们需要一个赌徒。
一个精神力强大到足以对抗梦境压制，意志坚定到足以在混乱中保持清醒，并且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赌博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女孩身上。
她能精准分析出“艺术家”的精神编码，能勾勒出他偏执的内心画像。这种能力，已经超越了简单的逻辑推理，是一种对同类气息的野兽般的直觉。
她的精神潜质，深不可测。
抉择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山，最终全部压在了顾夜璃的肩上。
她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冰封的桃花眼，终于从苏晚晴的脸上移开，第一次，正面对上了陆沉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没有询问，没有犹豫。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敲碎冰层的力量，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一字一句地响起。
“准备设备。”
“我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