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璃独自一人走在医院深夜的走廊里。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旷的过道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得有些孤单。
她无法不去想苏晚晴。那个会在她赖床时捏着鼻子把她叫醒，会拖着她去吃新开的麻辣烫，会在她发呆时咋咋呼呼地问她是不是又在思考人生的女孩。那份鲜活和温暖，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最先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现在，这份真实正在她眼前一点点褪色、变冷。
入梦的风险，陆沉洲已经用他那种不带任何感**彩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得很清楚了。迷失，同化，永远留在里面。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种无法挽回的结局。
可是，她脑子深处，有一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当他们提到“意识”、“梦境”、“精神世界”这些词的时候，她没有感到陌生。反而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本能正在苏醒。她仿佛天生就该懂这些，甚至，能掌控这些。
这或许是救苏晚晴的唯一机会。
也是她找回自己，最直接的路径。
顾夜璃停下脚步，转身，原路返回。
当她重新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径直走到主位前，与陆沉洲对视。
他的眼睛很深，像深夜里不起波澜的海，里面映着她的脸，平静，但又好像能看穿她的一切。
“我来。”她重复了一遍，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你确定？”陆沉洲凝视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克制的压迫感。“我们甚至不清楚苏晚晴的梦境里具体有什么。那个‘艺术家’是冲着你来的，他为苏晚晴准备的，一定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知道有风险。”顾夜璃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我感觉……我能做到。”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但那种源于骨子里的、理所当然的笃定，比任何解释都有说服力。
谢云珩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不是，大妹子，这不是感觉不感觉的事儿啊！这玩意儿是真的会死人的！”
陆沉洲抬了抬手，制止了谢云珩。他看着顾夜璃，沉默了几秒，然后对通讯器那头的老K说：“老K，准备精神力强度和稳定度测试。”
“收到。”
一台造型奇特的仪器被推了过来。它像一个金属头盔，后面连接着复杂的线路和一台显示屏，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参数和一条初始值为零的能量槽。
“把手放在这个感应板上，然后集中你的精神，想象着把你的‘力量’灌进去。”谢云珩做着简单的说明，眼神里全是担忧。
顾夜璃依言照做。
她的手刚放上去，闭上眼睛。
下一秒，异变陡生。
显示屏上的能量槽，那根代表数值的蓝色光柱，根本不是在攀升，而是在爆射！
它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冲破了代表普通人极限的绿色区域，撞穿了代表C级异能者的黄色区域，又毫无停滞地贯穿了B级和A级的红色区域！
“嘀嘀嘀——警告！能量输入过载！过载！”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会议室，仪器上的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根蓝色光柱狠狠地撞在了能量槽的顶端！
“啪！”
一声脆响，显示屏的屏幕因为无法承受这股能量冲击，直接黑了下去，冒出一缕青烟。
“操！”谢云珩脱口而出，手忙脚乱地去拔电源，“炸、炸了？这就给干报废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台冒烟的仪器，又看看一脸无辜地睁开眼睛的顾夜璃。她好像只是打了个哈欠，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陆沉洲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见过无数天赋异禀的异能者，但这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精神力强度，闻所未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对技术人员说：“换精细操控测试。启动‘蛛网’程序。”
另一台设备被启动，投射出一片由无数道纤细的激光构成的、正在不断变换形态的复杂立体迷宫。
“看见这个了吗？”陆沉洲指着那片激光网，对顾夜璃说，“用你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根线，从入口穿到出口，不能触碰到任何一道激光。”
这个难度极高。这考验的不是力量，而是对精神力入微级别的控制。在场的守夜人成员，没几个敢说自己能一次成功。
顾夜璃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在众人眼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陆沉洲的“秩序”领域能感知到，一根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细到肉眼完全不可见的精神力丝线，从顾夜璃的眉心延伸出来。
那根丝线，轻盈地探入了那个复杂的激光迷宫。
它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试探，就像一个对地图了如指掌的旅人。激光束在它周围疯狂地移动、交错、封堵，它却总能提前半秒找到那个唯一的、转瞬即逝的空隙，以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流畅地滑过。
整个过程，安静，优雅，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不到十秒。
“叮。”
代表测试通过的绿色提示音响起。
那根精神力丝线，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陆沉洲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了一下。
如果说刚才的力量测试是震惊，那现在的精细操控，就是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这不是天赋能解释的。这种行云流水般的操控，这种对能量细微到极致的掌控力，是千锤百炼、浸入灵魂的本能。
她到底……是谁？
“现在，”顾夜璃睁开眼，平静地看向陆沉洲，“我能进去了吗？”
整个会议室，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计划迅速确定。
老K负责搭建“精神桥梁”，并给顾夜璃的意识信号加上一层临时的保护“外壳”，同时在苏晚晴的精神浅层设置一个强制回归的信标，作为最后的保险。陆沉洲则守在外面，用他的“秩序”领域监控整个梦境的能量波动，并随时准备在最坏的情况下，强行切断连接，把顾夜璃的意识拉回来。
特制的隔离病房里，灯光调得很暗。
苏晚晴躺在病床上，各种监护仪的线连接着她的身体。
顾夜璃在旁边的另一张病床上躺下。
谢云珩拿着几个带着凝胶的感应电极，动作很轻地贴在她的太阳穴和额角。冰凉的触感让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陆沉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正俯身看着她。他换下了那件黑色高领毛衣，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肩背的肌肉线条在T恤下绷出紧实的轮廓，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力量感。
顾夜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病床上昏睡的苏晚晴，那张苍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等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