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开学已过月半，樱立高中的生活节奏逐渐固化，如同被无形模具塑出的成品。
而在副教学楼那间依旧散发着旧书与尘埃混合气息的“特别课外活动部”教室里，时间仿佛以一种更为奇特、甚至堪称诡异的方式流淌着。
三个身穿高中制服的身影，维持着一种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共处于同一空间的平衡。
我，八坂良平，占据着离门最近、离其他两人最远的角落，如同往常一样，将意识沉入手中那本轻小说的文字里，这是我最习惯，也最感到安心的状态。
长桌的尽头，天城琉璃依旧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精美雕像，静坐在那里。
只是她手中捧着的，从之前的厚重典籍换成了一本装帧素雅的文学作品，封面上是我不认识的作者名字。
她垂眸阅读的姿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而白崎志穗，则活力满满地坐在天城琉璃旁边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似乎已被她单方面宣告占领。
她面前摊开着绘画数位板，纤细的手指握着压感笔，正全神贯注地勾勒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哼唧声，与整个房间的沉静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地没有打破那份微妙的平衡。
阳光透过窗户，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清晰的光束，悄然移动，映照着这三条看似平行、却又被无形之力牵引在一起的青春轨迹。
这个社团活动，果然还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持续进行着。
我正埋头于轻小说的世界，天城琉璃沉浸在她的文学著作中，而白崎志穗则在她那宝贝数位板上写写画画。忽然——
“嗨嗨嗨——！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嗯嗯，看样子没问题呢！”
一个元气十足、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效从白崎的平板里突然蹦了出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来了！” 白崎像是听到了冲锋号，猛地直起身子，发出一声欢叫。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手一抖，书页都差点皱掉。有些无语地抬眼看向她。
“什么来了？” 我皱着眉问道。
“当然是柚柚子的直播时间啦！” 她双眼放光，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事件。
“那是什么？”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来嘛，总之看明白了你就知道了！” 白崎不由分说地将平板的声音外放调高，甚至还抱着平板，直接把座位挪到了我旁边，一股淡淡的、属于她的洗发水味道瞬间侵入我的安全范围。
喂喂……太近了吧！这孩子是真的一点安全社交距离的概念都没有吗？！
我在内心疯狂拉响警报，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
“马上就要开始咯！” 白崎完全无视我的僵硬，兴奋地指着屏幕。
就在这时，屏幕亮起，一个设计精致、有着渐变发色和灵动大眼睛的二次元虚拟形象跳了出来，伴随着活泼的电子音：
“大家中午好呀——！我是柊柚希！又到了中午和大家短暂的杂谈时间哦~”
“什么啊……” 我撇了撇嘴，恍然大悟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原来是VTB啊。”
虚拟主播的形象在屏幕上巧笑嫣然，而活动室里，则是我无奈的叹息、白崎全神贯注的兴奋，以及长桌另一端，天城琉璃似乎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的眉头。
“柚柚子，柚柚子，最——可爱了~柚柚子——”
此刻正紧挨着我坐的白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嘴里欢快地哼着不成调子、但充满狂热粉丝气息的“应援曲”，手指还跟着节奏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没想到……你还对VTB有兴趣啊。”我一边强迫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轻小说的文字上，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
“哼哼~你不懂了吧！”白崎立刻来了精神，像是被按下了安利开关，暂时停下了哼唱，转过头来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我，“柚柚子她啊，表面上是一名自称普通的女子高中生JK，但实际上，可是能使用魔法的魔法少女哦！虽然她有的时候会有点小迷糊，丢三落四的，但性格超级开朗可爱！偶尔会直播一些游戏实况，唱歌也特别好听！像现在这样中午的杂谈环节，也特别有意思，就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
她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这位名为“柊柚希”的VTB的角色设定和直播内容，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喜爱。
老实说……我根本没在听。
我的目光虽然对着她，但大脑已经自动屏蔽了那些关于“魔法少女”、“游戏实况”的关键词，只剩下她开开合合的嘴唇和兴奋的语调作为背景音。
等到她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下，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似乎等待我的评价时，我才恍然回神，含糊地、用一种标准的敷衍语气回应道：
“啊……嗯……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我的视线迅速转回手中的书本，用行动表明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
活动室里，再次回荡起平板里虚拟主播元气满满的说话声，以及白崎偶尔压抑的小声欢呼。而我对这一切的唯一反抗，就是默默地将椅子，往远离她的方向，挪动了大约五厘米。
大约直播了半个小时后，柊柚希元气满满的告别声从白崎的平板里传来：
“嗯~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到了要暂时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不过大家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哦！拜拜啦——！”
随着告别的话语结束，屏幕上的虚拟形象伴随着一个可爱的特效动画，消失了。
“啊——！柚柚子！不要走——！”
白崎立刻发出一声哀鸣，整个人像失去力气般趴倒在桌上，双臂紧紧环抱住她的平板，脸颊在上面蹭了蹭，一副恋恋不舍、悲痛欲绝的夸张模样。
我看着眼前这出即兴上演的“生离死别”小剧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合上手中的轻小说，我站起身，用尽可能平淡、却足以打破她沉溺氛围的语气说道：
“差不多了，直播也结束了，也该去上课了。”
我的声音像一盆冷静的冰水，试图将这位还沉浸在虚拟世界余温中的同伴，拉回现实的高中生活。
我和白崎同属D班，很自然地一起离开了社团活动室，并肩走在返回主教学楼的走廊上。
白崎还沉浸在刚才的直播里，嘴里念念叨叨地回味着“柚柚子”的某个可爱瞬间，脚步轻快。而我则默默希望这段路能快点走完，午休的插曲已经够多了。
就在还差一个拐角就要到达教室时——
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猛地冲了出来！
速度很快，而且完全没看路。
“嘭！”
一声闷响。
那个身影就这样耿直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的身上。
“呀——！”
一个陌生的、带着惊慌的女声尖叫起来。
撞击的力道让我们两人都失去了平衡，对方“啪叽”一下摔倒在地，而我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胸口被撞得隐隐作痛。
喂喂喂……怎么又是这个剧情？明明不久之前才在图书馆和某个笨蛋发生过一模一样的桥段……这所学校里的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我的内心瞬间被既视感和无语填满。
但无论如何，撞到了人，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我忍着胸口的闷痛，俯下身子，向还坐在地上的女生伸出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白崎也吓了一跳，凑过来担心地看着对方。
我定睛看向被撞倒在地的女生——她有着一头罕见的、如同初绽樱花般的桃粉色短发，发型修剪得十分利落。她的脸庞小巧，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人偶娃娃，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被撞到的少女似乎从冲击中缓了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澄澈的浅色眼眸，此刻却带着些许茫然。
她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身处天堂般的恍惚感。
“没事吧？”我见她状态有些奇怪，再次开口询问。
“对、对不起！”她头也没抬，用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快速道了歉，随即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迅速绕过我们，继续朝着她原本的方向跑走了，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阵掠过的微风。
“喂！没事吧？”白崎志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吓了一跳，关切地看向我，又望向那个迅速远去的背影，“真是的，跑这么快干嘛……”
嗯？跑下楼的话，是一年级生？
我揉了揉被撞得有些发麻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逃离的背影，却只看到她转过另一个拐角，消失了。
然而，就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地板上一张白色的卡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一张学生证。
我弯腰将它拾起。
透明的塑料封套下，照片上的女孩有着一张清秀乖巧的脸庞，嘴角带着一丝腼腆的微笑。我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姓名栏那一栏。
白石 铃。1年A班。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尖锐响起。
“糟了！要迟到了！”白崎惊呼一声。
我和白崎对视一眼，也顾不上细想，立刻朝着教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奔跑中，我将那张不属于我的、还带着些许陌生温度的学生证，暂时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第二天中午，午后的阳光透过活动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只有天城琉璃那边偶尔传来的、极轻的书页翻动声，以及白崎志穗用电子笔在平板上划过的微弱声响。
“姑且还是应该去一趟吧。”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我捏着那张印有“一年级A班，白石铃”的学生证。
失主应该会需要这个，尤其是在学校里。
尽管我并不热衷于这种“物归原主”可能带来的、哪怕是最低限度的社交互动，但放任不管似乎更不符合某种内在的行事准则。
我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几乎是立刻，就引来了白崎的注意。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小八？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打破了活动室的静谧，连坐在远处的天城琉璃似乎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翻书的动作，虽然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我并不打算详细解释。
将学生证随意地揣进外套口袋，我向着门口走去，用平淡的、不想引起更多追问的语气回应：
“我只是去四处转转。”
没有回头，我拉开了活动室的门。
走廊的光线和气息涌了进来，与室内的静谧截然不同。
学生的教室都在主教学楼。
脚步不自觉地朝着中庭走廊移动，口袋里的学生证似乎存在着感变得明确起来。
一年级的教学楼果然比我们那边要喧闹一些，即使是午休时分，也弥漫着新生特有的活力。我来到A班门口，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后门的玻璃窗向内望去。
教室里三五成群，谈笑声、便当盒的碰撞声隐约可闻。
视线快速扫过，并没有捕捉到昨天那个仓促间留下的印象——樱花般的桃粉色短发，利落得有些倔强的发型，还有那张精致却写满惊惶的侧脸。
“不在吗？”
正当我准备移开视线时，一个声音自身侧响起，清脆地打断了我短暂的搜寻。
“前辈？请问你在找谁吗？”
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女生正好从教室里走出来，带着些许好奇打量着我这个明显是陌生面孔的高年级生。
被直接搭话让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转过头回应道：“啊，嗯。请问，白石同学在吗？”
“白石同学啊……”女生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她的话，一到中午就不见人影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那里了。好像总是这样呢。”
总是这样？这个细微的信息点轻轻落入耳中。
“是吗，抱歉，打扰了。”我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身便准备离开。
将学生证交给这个女生，让她代为转交，无疑是最快捷省事的方法。
但……比起让这个女生欠我一份“帮忙转交”的人情，再让白石铃欠她一份“代为接收”的人情，或许，只让白石铃欠我一份如果她认为这是人情的话会更“简洁”一些。
当然，我内心也并未真的期待她会因此感谢我。
更重要的是，女生之间的关系，往往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今天还能笑着答应帮你转交东西的同学，明天或许就会在别的场合，用这件事作为谈资，衍生出“那个高年级的男生为什么特意来找白石？”“他们是什么关系？”之类无端的猜测。为了避免这种无谓的麻烦，将可能的交集控制在最直接的两人之间，是最稳妥的选择。
所以，我最终没有掏出那张学生证。
它依旧安静地躺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伴随着我的脚步，离开了这间依旧喧闹的一年级教室。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将手插进口袋，指尖不经意间又触到了那张冰凉的卡片。
我回到了昨天那个发生碰撞的拐角。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安静的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站在这里，视野清晰：楼梯向下通往一年级所在的喧嚣，而这一层，大多是闲置的空教室，平时少有人迹。
昨天，她是从这个拐角跑出来的。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我转过身，面向这一排紧闭着门的空教室，开始逐一搜寻。
“吱呀——”
第一间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扬起些许尘埃。里面只有整齐排列的、蒙着薄灰的桌椅，空无一人。
“再怎么说，也没有这么简单就找到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关上了门。
走向第二间。推开。同样的寂静，同样的空荡。
“会不会是我思考的方向错了？”
或许她只是偶然路过，并没有固定的藏身之处？关上门时，一丝自我怀疑浮现。
就这样，我来到了第三间空教室的门口。手刚刚搭上门把，动作却微微一顿。
里面……似乎有声音。
非常细微，像是极力压抑着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又或者是……某种急促的呼吸？
不再犹豫，我猛地一把推开了门！
“哐当——”
门板撞在墙上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就在教室靠窗的角落，那个粉发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鸟儿般猛地一颤！她背对着门口，正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用支架固定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似乎还残留着某个快速关闭的界面光影。
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失，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更大，直直地看向突然闯入的我——这个不速之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阳光照着她樱花般的发丝，也照亮了她脸上无处遁形的慌乱。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看着她身前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支架，以及她这副如同秘密被撞破般的惊惶模样。
“啊……你好，白石同学？”
我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
而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迅速开口回应着：“你……你是谁？你刚才看见了吗？！”
“我只是捡到了你的学生证，想把它还给你罢了。”我平静地开口，同时向前几步，将那张白色的卡片从口袋里拿出，递到她面前。
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学生证上，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制服的口袋，脸上这才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家伙……神经是有多大条？学生证丢了这么久，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我手中接过了学生证，指尖似乎还有些微的颤抖。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那个……谢谢……我、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八坂，八坂良平，高二的。”我简单地回答，同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身后那还支在支架上的手机，以及这间空旷无人的教室。一个一年级的女生，午休时间独自躲在这种地方，用手机和支架……
“那个……八坂前辈，谢谢你。”白石铃站起身，朝着我的背影说道，声音比刚才稍微镇定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些许紧张的余韵。
我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简单回应：“不，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
手已经搭上了门把，准备将这片空间还给她。
“那个……请等一下……”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的挽留。
“还有什么事？”我转过身，看向她。
她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地捏着刚失而复得的学生证边缘，眼神里闪烁着犹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光芒。
“就是……你看到了吗？”她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老实说，我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她操作手机的动作太快，我推门时只捕捉到一片残影和她的惊慌。
但是，我心里清楚，此刻，“看到”或“没看到”早已不是她真正想听的答案。
当一个人隐藏的秘密被人撞破，无论闯入者如何辩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回答“没看到”，只会被理解为刻意的谎言，徒增不信任。
而回答“看到了”……那无疑是将自己卷入更深的麻烦漩涡，与这个显然背负着秘密的后辈产生不必要的、持续的纠葛。
对此，我能给出的最优解，只有一个。
我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却清晰地说道：“我今天在这里没有见过任何人。”
这句话像是一个无形的契约。我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我们双方都需要认可的“事实”。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白石铃脸上那紧绷的不安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
她甚至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对我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许多的笑容。
“是吗，”她重复着，像是在确认这个共识，“确实呢，今天这里……确实没有任何人来过。”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这次真正地拉开教室门，走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
走廊的光线依旧明亮，将空教室内的那场短暂、无声的协议隔绝在身后。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学生证塑料封套的冰凉触感，但更清晰的是，那个粉发少女在秘密得以保全后，露出的那个安心表情。
麻烦似乎避免了，但某种微妙的联系，或许已经在无声中建立了起来。
我迈开脚步，将这个插曲暂时抛在脑后，朝着特别课外活动室的方向走去。
我轻轻拉开特别课外活动部的门。
室内的光线比走廊稍暗，熟悉的静谧感包裹上来，但氛围却与往常有些微不同。
白崎和天城果然在里面。
只是，与平日的构图略有偏差——天城琉璃竟然没有坐在她那个离我最远的专属角落，而是站在白崎志穗的身旁，微微倾着身子，似乎正在……安慰她？
白崎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浑身散发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沮丧，活像自己追的电视剧正放到高潮却突然遭遇了全国停播。
我关上门，发出的轻微声响引得站着的天城抬眼看过来，而趴着的白崎则毫无反应。
“这家伙怎么了。”我朝白崎的方向指了指，问道。
天城琉璃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介于困惑和无奈之间的表情，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瘫软的白崎，用她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开口：“刚才，白崎同学还兴冲冲地用平板看着什么……虚拟偶像……？突然就嘴里念着‘今天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柚柚子你去哪里了！’这种奇怪的话，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复述这段话时，语气平直，显然对“柚柚子”和虚拟偶像直播这类概念完全无法理解。
“是……是吗。”我应道，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
这还是我认识天城琉璃以来，她第一次对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突然，一个念头窜过脑海。
“喂，天城，”我转向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急促，“白崎说的那个‘柚柚子’……直播大概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天城微微偏头，眼中浮现出更深的困惑：“柚……柚子？”她显然无法理解这个突兀的昵称。
“啊，抱歉，”我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跳跃了，换了个说法，指着依旧处于宕机状态的白崎，“我换个说法，白崎大概是多久之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天城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圆形钟表，略微沉吟：“大概……五分钟前。”
五分钟前……
我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个时间点，不正是我推开那间空教室门，看到白石铃手忙脚乱操作手机的那一刻吗？
“也就是说……也就是大概我开门的那个瞬间了？”我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脑海中，空教室里白石铃那惊惶失措的脸，与眼前白崎因为偶像突然下播而萎靡不振的样子，瞬间重叠。
看来，我好像……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