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停留在学生会的门口，四周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天城那句轻描淡写的话，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搅动着原本就混乱的思绪。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偷拍的人，是咖啡厅的某个客人。
这个推断基于最直接的逻辑在于——照片在咖啡厅内拍摄，自然是当时在场的某个人。
但是，一个新的疑问在我脑中诞生——如果是某个客人，怎么会对我们昨天去咖啡厅这件事了若指掌？
我们决定去咖啡厅是临时起意，行动也算迅速。
除非那个“客人”能未卜先知，否则他怎么可能恰好就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并且提前准备好进行偷拍？这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果然是某个和桐原有过节的学生？这个推测似乎更合理一些。
一个对桐原怀有恶意的人，可能会跟踪她，或者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她的打工地点。
这样能发送到学生会的邮箱这一点就解释得通了。
本校学生自然清楚学生会的运作方式。
可是，另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又浮了上来——我们昨天去咖啡厅的事并没有向谁提起来。
除了我们社团的几个人以及后来知晓的神山店长和风花小姐、光小姐，理论上不应该有外人知道。
我的眉头紧紧锁起，白崎和铃担忧地看着我，桐原则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不安里。
只有天城，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内心的剧烈活动，清冷的眼眸静静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等待我自己梳理出那个关键的线头。
偷拍者就在店内。
但他为何能精准“等待”我们的到来？是巧合，是预谋，还是……我们身边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并将我们的动向，传递了出去？
想不通，有太多疑点了。
就在这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再一次从里面被拉开，天城老师从学生会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刚才的她似乎和九条塑夜聊了什么。
天城老师见我们还在这里，开口说道：“好了好了，怎么都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试图驱散我们脸上的阴霾，“对了，我办公室有新到的咖啡，八坂，和我来一趟吧。”
老实说，我的思绪正在混乱的时候，各种线索和矛盾点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这个时候居然还要让我去喝什么咖啡，我一点心思都没有。
我本想开口拒绝。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我需要时间和安静来理清头绪。
但是天城老师则是先一步拉着我，她的手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前往了她的办公室。
她甚至没有给我太多反应的时间。
我也只好对着白崎她们说道：“你们先回社团活动室吧。”
白崎脸上写着担忧，铃则是不安地看着我，连天城也投来一瞥，桐原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我被天城老师半推半就地带离了走廊，朝着她位于另一栋楼的办公室走去。
我被她强行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走到她的座位旁，居然真的只是拿了一瓶咖啡递给我。
我看着她那依旧轻松的模样，心中的焦躁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极其不情愿的接过咖啡，说道：“您应该知道，我现在没多少时间喝什么咖啡吧？”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不耐。
天城老师则是笑了笑，仿佛没听到我的抱怨：“总之，先喝了吧。用脑过多，不好好补充糖分可是不行的。”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看着她的样子，我知道，这女人固执起来的时候和她妹妹一个样。
我叹了口气，只好将拉环拉开，将这瓶天城老师递给我的咖啡喝了下去
微甜带苦的液体滑入喉咙，冰凉的刺激让我混乱的大脑似乎清醒了一瞬。
“嗯？好喝。”我下意识地评价道，这出乎意料的味道让我稍微分神。
天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对吧？八坂，你知道吗，现在的你们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面，你们还没有看到内在。”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好好想想，为什么发送的时间节点会是今天早上？以及，明明可以直接将你们的照片发布出去，但是为什么要打马赛克？”
或许是糖分的作用发挥起来，我的大脑再一次飞速开始旋转。
就常理来说，如果想威胁我们，在拍下照片之后直接发送给学生会，这是最有效的。
当场发送，立竿见影，能最大程度地打断我们的调查。
但是，这个人却选择了将我们的照片进行处理，并且在今天早上发送……
为什么是今天早上？为什么需要处理？
处理照片需要时间……难道……
我的思绪似乎因为这瓶咖啡开始链接起来。
首先，她想威胁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基于这个方向判断是对的。
至于她为什么不是马上发，是因为，他没办法，当场发？因为他要处理照片？而当时那个环境不允许？
偷拍者当时就在店里，他为什么不能当场发送？除非……他当时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立刻进行“编辑照片”和“发送邮件”这样的操作？他必须等到离开那个环境，找到一个安全、不受打扰的地方才能进行后续步骤。
结合这个人两次都拍下了照片，难道说……他拥有一个合理的、必须在场且能自由行动的身份，但却受到某种限制，无法在“工作”或“特定场合”下立刻使用手机进行复杂操作？
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可能性浮现在脑海中——能够自由在店内行动，熟悉监控死角，能在我们刚进门时就捕捉到画面，却又不能立刻进行操作的人……
天城老师看着我的表情，对我说道：“你似乎找到方向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咖啡罐，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更加清醒。
没错，方向……一个非常具体，甚至可能近在咫尺的方向。
偷拍者，很可能不是客人，而是那家店里，某个穿着女仆装，能够自如活动，却又被“工作规则”束缚着的人……
我放下咖啡罐，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矛盾点，此刻似乎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一直以来总是太坚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拍摄的人一定是某个顾客。
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像一堵墙，挡住了其他可能性。
我执着于在客人的行为中寻找矛盾，却忽略了另一个可以自由行动、且拥有完美视角的群体。
实际上，那天在场的女仆，也都有嫌疑！
而且，如果是女仆的话，那么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到咖啡厅，我们的照片就会立刻被拍下来了。
女仆本身就处于工作状态，在门口迎客、在店内服务是她们的职责。
她们可以最自然、最不引人注目地观察到每一位进店的客人，并且利用熟悉店内布局的优势，轻易找到最佳的拍摄角度，甚至利用摆设和结构制造出监控的死角。
更重要的是——她们在工作时间使用手机处理私人事务，尤其是进行“编辑照片”和“发送邮件”这种复杂操作，是明显违反规定的！
这解释了为什么照片没有在拍摄后立刻发送，而是延迟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必须等到下班后，或者找到一个绝对不会被同事和店长发现的私人时间才能进行操作。
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
我们排查了客人，怀疑过“鸠山志明”，却从未将目光真正投向那些穿着女仆装、时刻在我们身边穿梭的人。
天城老师满意地看着我脸上变幻的神色，她知道我已经抓住了关键。
“看来，你终于把目光投向‘内部’了。”她轻声说道，“记住，最危险的敌人，往往不是迎面而来的，而是那些站在你身边，你却从未怀疑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咖啡因和糖分带来的混合刺激。
“谢谢你，老师。”
我离开了教师办公室，大脑中则是继续思考着。
我之前从未怀疑的女仆们当中，很有可能就有一位是对桐原同学下手拍摄的人。
这个认知让之前的许多片段都找到了落点。
也就是说，有一名女仆对桐原同学抱着有敌意了？
是风花小姐吗？
还是说光小姐？亦或者，是还潜藏在店里的某个女仆？一个我们甚至没有特别注意过的面孔？
另外，她是怎么发送给学生会邮箱的这一点也很令人在意。
樱立高中的学生会邮箱一般来说，只有本校的学生才能使用。
如果偷拍者是女仆，她如何绕过这个限制？
是通过某个学生中转？还是她本身就拥有学生的身份？
我低着头，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脚步机械地移动着。
我正走着走着，并没有看路。
突然撞到了什么。
一股柔软的阻力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惊呼。
“啊！”
“呀！”
就这样，我又和某人撞上了。
拜托，怎么又撞到了人，入学以来是第三次了吧！内心涌起一股无奈的烦躁。
看着又不知道散落了一地的什么。
这次是几本相册和一個文件夹，纸张散落开来。
我也只好先将那个摔倒的人扶起来。
“那个，没事吧？”我伸出手，带着歉意问道。
对方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我抬起头，看清了她的脸。
“嗯？杉野老师？”
我看着撞到的人是杉野老师，她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杉野老师睁开眼睛，看着四落了一地的东西，脸上带着些微的困扰，说道：“抱歉呢，那个……你是？”
“我是八坂，”我回应着杉野老师，手上捡拾的动作没停。
“对，那天我们见过，”她像是想起来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抱歉呢，八坂同学，老师我啊，在整理一些老旧照片，都是一些以前学生的毕业照，有点重，没拿稳。”
“您还真是辛苦，我来帮你吧。”
说着，我俯下身，将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相册帮助老师捡起来。相册很厚重，封面是略显陈旧的绒布。
“谢谢你，八坂同学，”她松了口气，“将这些东西光是叠在一起拿起来，我就很吃力了。”
“没事。”我一边回应着杉野老师，一边留意着这些照片。大多是集体照，穿着和现在款式樱立高中校服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当我收集到最后一本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一张较为靠后的班级合影。
照片上的杉野老师看起来比现在青涩许多，但笑容依旧温婉。我指着照片说道：“老师，这是你吧？和那个时候一样，您没什么变化呢。”
“那当然，”杉野老师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毕竟老师我现在才20岁嘛！那个时候也才18岁”
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也配合地笑了笑，但心思却不在年龄上。
我的视线快速扫过照片上的每一张脸，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并没有找到。
“不过，这上面……确实没有天城老师啊。”我状似随意地说道，将相册合上，递还给她。
杉野老师接过相册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许，轻轻叹了口气。
“那也没办法……小静她，高一就选择了退学。”
果然，天城老师她确实没有完整的度过高中生活。
现在天城老师不在，她高一为什么会退学？问一问杉野老师，会不会是最好的时候？
正当我犹豫是否要出口的时候，照片上的一个面孔吸引了我的注意。
角落里有一个女生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这张面孔看起来也显得年轻，但是，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与周围青春氛围不符的沉郁。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明显有一处烧伤的疤痕，从颧骨边缘蜿蜒至下颌，破坏了原本清秀的轮廓。
一种莫名的在意感攫住了我。我暂时压下了关于天城老师的问题，指着照片上的这个人问道：“老师，她是谁？”
杉野老师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抱歉，八坂同学，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是高三时才转学过来的，时间很短。她本人又不太喜欢说话，加上脸上那块疤痕……我们班上的同学对她都有些敬而远之。”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一个沉默寡言、带有明显身体缺陷的转学生，确实很容易被集体边缘化。
当我还想仔细看看这个人的脸，试图从那双沉郁的眼睛里读出更多信息时，老师却一把抽走了我手里的相册。
她对我说：“谢谢你了，八坂同学，再见。”
杉野老师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而我，那种既视感又突然浮现。
这种感觉很微妙，却异常清晰。
和铃那个时候一样，当初在调查铃的事件时，也曾有过这种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违和感。
这种异样，究竟是什么？
我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这些暂时无法串联起来的碎片从脑海中驱散。
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我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解决桐原的危机，找出那个藏在女仆装下的恶意。
重要的还是已经知道了大概率是女仆。
天城老师的提示和我的推理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方向。
这是目前最清晰、也最有可能在三天内取得突破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