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事故

作者:阿达蜀黍 更新时间:2025/12/11 18:05:39 字数:7501

第二天放学之后,我们观察部的四人,再次出现在了傍晚的操场上。

夕阳的位置和角度都与昨日相差无几,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灼热而黏稠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塑胶跑道和草地的味道。

和昨天一样,樱本爱佳将任务分配给我们——白崎负责100米,铃负责200米,天城记录400米,而我,依旧拿着记录板和笔,守在终点线旁的大树下,准备将那些代表着速度与努力的数字,一一誊写到不断增厚的表格上。

工作内容老实说,和昨天没什么本质区别。

依旧是枯燥的重复:抬头确认冲线队员的号码,记录时间,偶尔起身分发矿泉水或能量棒。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与跑道上激烈的喘息和脚步声形成了奇特的二重奏。

而樱本爱佳,也依旧扮演着她那“完美经理”的角色。

她或许比昨天更加投入。

她的身影在跑道的各个点位之间穿梭,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

“注意呼吸!两步一呼,两步一吸!”

“手臂!摆起来!不要夹着!”

“弯道!压重心!贴内线!”

她的提醒声比昨天更加频繁,也更加具体。

她甚至能精准地叫出每一个队员的名字,点出他们各自常犯的老毛病,并在他们露出疲惫或懈怠神色时,及时送上简短却有力的鼓励。

她示范动作时,那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姿态,与其他田径部的成员相比也毫不逊色。

她检查器材、收拾杂物、确认场地安全……每一项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效率高得惊人。

我一边记录着又一个成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那忙碌的身影。

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汗湿的鬓角,看着她那双明亮专注、仿佛能将一切都洞察分毫的眼睛,看着她用清晰果断的指令调动着整个训练场的气氛……

一个疑问,如同水底悄然浮起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在我心中冒出:

为什么……她仅仅只是个经理?

以她对田径技术的理解,以她亲身示范时展现出的、那明显经过长期系统训练才能拥有的标准姿势和身体素养,以她这份远超寻常的热爱和投入……她明明,更应该站在那条跑道上,成为被记录成绩的一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场边,用目光和言语去追逐他人的身影。

我看着她那双在制服裙摆下线条分明、却带着淡淡旧伤痕迹的小腿,一个模糊的猜测渐渐成形。

难道,她那近乎完美的经理身份,以及此刻对他人训练的倾力投入,都只是为了掩盖某种……她自己无法再踏上跑道的遗憾吗?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

当然,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每个人心底都可能藏着不愿被触及的过往,既然她本人选择以经理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并且做得如此出色,我自然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去多问什么。

于是,我收敛起那些无谓的思绪,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记录,汇总,分发物资。

扮演好一个临时后勤人员的本分。

时间在规律的训练节奏中流逝。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将天边染成更深的橘红色。

操场上队员们的体力似乎也接近了尾声,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疲惫的气息。

本以为,今天的协助工作也会像昨天一样,在平淡和重复中顺利结束,我们拿到学业分,田径部完成训练,各自相安无事。

只是……

我的目光跟随着正在进行今天最后一组200米训练的成员们。

只要等铃将这次最终的成绩报过来,我们今天的工作基本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起点处,负责发令的老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信号旗。

所有参赛的队员都弓起身子,眼神紧盯着前方的跑道,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箭。

“开始!”

指令发出的瞬间,七八道身影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猛地冲了出去,钉鞋有力地蹬踏在跑道上,发出密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前100米,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队员们保持着各自的节奏,身影在跑道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然而,就在进入最后50米直道,所有人都开始铆足劲,准备发起最终冲刺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跑在中间偏内道的一名女生,或许是因为求胜心切,或许是体力分配不均导致动作变形,她在一次发力蹬地时,右脚似乎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几步,双臂徒劳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找回重心,但最终还是没能稳住——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伴随着短促的惊呼。

她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塑胶跑道上,身体因为惯性甚至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彻底停下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冲过终点的其他队员减速后纷纷回头,脸上带着惊愕。远处传来教练和其他队员的惊呼。

“有人摔倒了!”

还没等我完全回过神来,身旁一道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是樱本爱佳!

那个爆发性的起步速度,快得让我瞬间惊呆了。

我也不敢再愣神,立刻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当我们跑到事发地点时,那名摔倒的女生周围已经迅速围拢了一些田径部的成员,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奏音!奏音!你还好吗?能说话吗?”樱本爱佳已经跪倒在那个名叫奏音的女生身旁,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她的脸上神情凝重,十分焦急。

她俯下身,双手极其小心地避开女生明显不自然的左腿,第一时间检查着她的意识和伤势情况。

“左腿……我的左腿,好……好痛……”那名女同学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

“抱歉,奏音,是这里吗?”樱本爱佳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精准地点在女生脚踝肿胀发红的区域上方,避免直接触碰伤处。

“嗯……!好痛!”奏音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可能是脚踝严重扭伤,甚至不排除骨裂。”樱本爱佳迅速做出初步判断,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瞬间镇住了周围有些慌乱的队员。

她立刻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

“抱歉,各位,训练暂时中止!老师,麻烦您马上和医务室的老师联系,说明情况!男生们,去把医务室的备用担架立刻拿过来!动作快!”

她的指令清晰、准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知道了!”指导老师立刻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医务室。

几个男生也如梦初醒,转身就朝着医务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有些沉默内向的樱本爱佳完全不同,此刻的她,仿佛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果断、高效、冷静。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领导力和对紧急情况的掌控力,与她平日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看着跪在名为“奏音”身边,一边用稳定的话语安抚着对方,一边密切观察伤势变化的樱本爱佳,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种反应,这种精准的判断,这种下达指令时的气势……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经理能够轻易具备的。

这更像是……经历过类似场面,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更严重伤病的……运动员的本能。

男生们很快扛着担架跑了回来,在樱本爱佳和指导老师的指挥下,几人合力,极其小心地将名为奏音的女生平稳地抬上了担架。

她的左腿明显不敢着力,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她倒吸冷气。

“没事的,奏音,放轻松,医务室的老师马上就能处理。”樱本爱佳跟在担架旁,声音放得很轻,安抚着受伤的队员,眼神却依旧锐利地关注着每一个细节。

指导老师陪同着担架,一行人匆匆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而去。

原本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瞬间冷却下来,只剩下一种压抑的寂静和队员们面面相觑的茫然。

这时,白崎、铃和天城也从各自负责的跑道终点回来了,她们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疑惑和担忧。

“发生了什么事,小八?”白崎跑到我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道,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担架。

“好像是有人摔倒了。”铃小声地补充道,眉头微微蹙起。

我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樱本爱佳和担架消失的方向,回答道:

“嗯,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是那个女孩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加速过猛,导致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了一下。重点好像是伤到了左脚踝。”我回忆着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

操场上,剩下的田径部成员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刚才的事故,训练显然无法再继续了。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汗味、尘埃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樱本爱佳很快从医务室方向折返回来,她的脸色有些凝重,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就这样,原本紧张有序的训练,因为名为奏音的同学意外受伤,被迫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

突如其来的事故,显然给在场的每一位田径部成员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我看着他们脸上残留的惊愕、后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我心里很清楚这种情绪的来源。

毕竟,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那有限的参赛名额拼尽全力。

汗水、疲惫、日复一日的重复,都是为了在赛场上证明自己。

然而,竞技体育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努力并不总能换来回报,有时,一次意外的伤病就足以让所有的付出瞬间付诸东流。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在跑道上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那种对伤病的恐惧,以及对努力可能白费的无力感,此刻正清晰地写在许多人的脸上。

在一片低气压中,樱本爱佳迅速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开始组织剩余的队员进行简单的收尾工作——收拾个人物品,将未使用的器材归位,安排大家有序解散。

她的指令依旧清晰,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更快了一些,像是在极力维持着某种即将失控的场面,或者说,是在用忙碌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

在她的安排下,田径部的成员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开了操场。

原本喧闹的场地很快变得空旷,只剩下我们观察部的四人,以及一些零星的器材。

而我们今天的后勤任务,也在这意外插曲之后,潦草地画上了句号。

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在空荡的跑道上,那抹红色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刺眼。

空气中还残留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与遗憾。

我收起几乎没再动过的记录板,看着樱本爱佳独自一人站在跑道边,望着医务室的方向,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

▲ ▲ ▲

隔天,放学之后,我们观察部的四人依旧准时出现在了操场边缘。

夕阳依旧,闷热依旧,仿佛昨日的意外只是一段不和谐的插曲。

训练还要继续。

尽管这对那位不幸受伤的奏音同学来说很残酷,但为了即将到来的对抗赛,田径部的脚步不能因此停下。

我们走近时,看到樱本爱佳已经将队员们集合在了一起,她站在队伍前方,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我们便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没有打扰。

“……大家,”樱本爱佳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加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很遗憾,奏音同学因为昨天的突发状况,经过医务室老师和顾问的确认,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没有办法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训练了。而且,已经确定……将缺席六月初的对抗赛。”

这个消息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

昨天那重重的一摔,结果可想而知。但亲耳听到确认,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田径部的成员们来说,冲击显然更大。

队伍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叹息。

我看到不少队员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沮丧和担忧,原本就因为昨日事故而低迷的士气,此刻更是跌落谷底。

那是一种尚未正式出战,便已折损一员大将的挫败感,以及对自身可能面临同样命运的隐忧。

樱本爱佳显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消极的情绪。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带着阴霾的脸,然后提高了音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

“我知道大家很难过,我也为奏音感到惋惜。但是,”她顿了顿,强调道,“训练还要继续!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停下脚步!奏音的位置,需要有人顶上去,我们整体的目标,也不能因此动摇!”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强打起来的精神,试图驱散笼罩在队伍上空的阴云。

“总之,今天大家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训练!”她拍了拍手,试图唤回大家的注意力,“记住,一定要充分热身,注意技术动作,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受伤!明白了吗?”

训练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重新开始。

队员们跑上跑道,但动作似乎都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拘谨,少了前两日那种放手一搏的锐气。

樱本爱佳站在场边,双手抱胸,目光紧盯着每一个队员的动作,眉头微蹙。

我知道,她不仅要统筹训练,此刻更肩负着提振士气和防范风险的双重压力。

而我的目光,则更多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那试图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疲惫,她那在面对挫折时强撑起来的领导姿态,以及她望向跑道时,眼底深处那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话虽如此,但今天的我们要做的,依旧只是记录成绩、分发物资这些基础的后勤工作。

流程早已熟悉,位置也未曾改变。

只是……

经过昨天奏音同学意外受伤的那一幕,整个田径部的氛围明显不同了。

一种无形的、低沉的气压笼罩在操场上空,连夕阳的光芒都仿佛变得沉重了几分。

队员们依旧在跑道上奔跑,但那种拼尽全力的锐气和蓬勃的活力,似乎被抽走了大半。

他们的脚步显得有些迟疑,冲刺时也多了一份顾忌,眼神里少了专注,多了几分对自身状态的审视和隐隐的不安。

仿佛每迈出一步,都在担心脚下是否稳固,担心下一个摔倒的会不会是自己。

这种心态上的变化,清晰地反映在了白崎、铃和天城陆续带回来的成绩上。

首先是白崎,她皱着眉:“今天的100米感觉大伙都没使劲跑一样,成绩比昨天差了一截。”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几个主要队员的成绩,普遍比前两天慢了零点几秒对于分秒必争的短跑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退步了。

“前辈,这是200米的……”铃的声音有些低落,将记录着时间的纸条递给我。

我一看,同样的慢了1-2秒左右。

最后是天城,她直接将记录400米成绩的纸张放在我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上面同样不容乐观的数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拿起笔,将这些明显下滑的成绩一一誊写到总表上。

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的不再是昂扬向上的曲线,而是一条条透着无力感的、向下滑落的轨迹。

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我抬起头,望向跑道。

队员们还在按照指令完成着一组又一组的训练,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对奔跑的渴望和激情,似乎被暂时封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机械和谨慎。

樱本爱佳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站在场边,双手紧握在身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眼神里交织着焦虑、无奈,以及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似乎无能为力的焦躁。

她知道问题所在,却似乎找不到立刻打破这层坚冰的方法。

士气这种东西,一旦跌落,想要重新提振,需要契机,也需要时间。

而我们记录下的这些下滑的成绩,就像一份份无声的证词,记录着一次意外事故给这个集体带来的、远比肉眼可见的伤病更深远的影响。

我们观察部,此刻就像站在岸边的人,清晰地看到了湖面下的暗流,却尚未找到介入的合适时机。

结果如预料之中,今天的训练结束后,汇总的成绩与前几天相比,明显不容乐观。

数字本身冰冷地陈述着士气低落带来的影响。

樱本爱佳默默地将所有成绩记录完毕,然后面向集合起来的队伍,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

“辛苦了,大家……解散吧。”

队伍在一片沉默中缓缓散开,队员们低着头,三三两两地离开操场,没有往日的喧闹和交流。

我看向樱本爱佳,她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记录板,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空荡的跑道。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张总是带着专注和认真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她很清楚整个团队出现了什么问题——恐惧和消极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侵蚀着每个人的斗志和状态。

她知道症结所在,却似乎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办法去解决,这种明知问题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显然在折磨着她。

“白崎,铃,天城,”我转过身,对正在收拾自己东西的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帮帮樱本同学收拾器材。”

白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伫立的樱本爱佳,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走了。小八你也别太晚。”

铃和天城也相继点头示意,随后便一起离开了。

我没有耽搁,迈步朝着樱本爱佳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我走近,似乎想挤出一个表示没事的笑容,但失败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默契地开始收拾散落在场地各处的标志桶、接力棒和其他训练器材,然后将它们一一搬上那辆熟悉的手推车。

整个过程都在沉默中进行。

只有器材碰撞的声响和车轮滚动的噪音点缀着这片被暮色笼罩的操场。

和第一天一样,我们将装满器材的推车拉回体育仓库,再将东西归类放好。当她用钥匙“咔哒”一声锁上仓库门时,熟悉的对话再次上演。

“辛苦了,八坂同学。”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辛苦了。”我也回应道。

但这一次,她的语气与第一天截然不同,不再仅仅是客套,而是真切地透露出低沉和不乐观的气息。

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我们再次并肩走在通往校门的路上,天色比昨天更暗了些。

走在她的身旁,我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失落感。

她微微低着头,步伐不像平时那样利落,带着一点拖沓。

那双总是锐利地观察着跑道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脚下的路。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像潮水一样包裹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

她为田径部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团队的士气滑向谷底,而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挫败感,对于她这样认真且投入的人来说,尤为沉重。

我知道,如果没有人拉她一把,她可能会一直陷在这种情绪里。

但该如何开口,从何问起,又是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问题。

夜色渐浓,我们沉默地走在路上,只有她身上那几乎实质化的低落情绪,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我们走到了校门口,暖黄色的路灯已然点亮,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嘴唇微动,那声公式化的“再见”仿佛即将脱口而出。

就在她将要开口的瞬间,我抢先一步,将那个盘旋在心头数日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知道这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在她如此低落的时候,但某种直觉告诉我,如果此刻不问,那层隔阂或许将永远存在。

“樱本同学,”我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看着我,那句“再见”似乎就这样卡在喉咙。

“为什么,你是田径部的经理呢,我觉得,你更应该站在跑道上作为一名选手参赛。”

我将我的疑问说了出来。

而话音落下,樱本爱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措手不及的错愕。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看向我,仿佛没料到我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她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混杂着惊讶和某种被刺痛的眼神望着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知道,这一次,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不能任由沉默将一切掩盖。我深吸一口气,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追问,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

她依旧沉默。

但她的表情,却在那片错愕之后,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遗憾、以及长久以来无法释怀的某种执念的神情。

她的目光不再与我对视,而是微微偏开,落在了不知名的虚空中,或者说,落在了某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属于过去的画面上。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再次泛白。

这无声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告诉了我答案。

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在我们周围静静流淌。

“樱本同学?”

我还想说些什么。

“……抱歉。”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没什么。”

只是三个字。

干涩,生硬,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被她仓促地扔了出来,试图堵住我刚刚撬开的那道缝隙。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冲进了校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她的背影在路灯的光晕边缘一闪,便迅速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也归于寂静。

我独自站在原地,校门口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孤零零的。

夜晚微凉的空气拂过脸颊,却带不定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触。

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那明显的抗拒和逃避,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那个关于她为何只是经理的疑问,背后一定藏着某种她不愿、或者说不敢触及的过往。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夜色浓得化不开。

看来,想要解开樱本爱佳的心结,远比想象中更要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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