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不算大，但就像白澪猜测的那样，遛弯和早起跑步的人真不算少。
从学生到大爷……每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他们。真是不错……
白澪带着少女，找了个有篷子遮盖的长椅坐了下来。
“……唔。”
少女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那个点缀着鲜红草莓和雪白奶油的蛋糕完整地呈现出来。
她拿起附赠的小叉子，准备直接戳上蛋糕，再用力一挖，不管挖起多少都要直接塞进嘴里。
但在叉子马上就要挨到表面的那半颗草莓时，它却停在半空——少女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白澪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她没有说话，先是挖了一小块带着奶油的蛋糕，递到白澪面前。
白澪愣了一下。
想让我试毒吗，小丫头？！原来如此狡猾！小狐狸！
……开玩笑的。
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白澪从中完全看不见一点点杂质。她无疑只是单纯地想分享她认为最好的东西。
“……我不饿，你吃吧。”他别开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少女歪头看了看他，似乎不太理解。
但她也没有坚持。于是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下一刻，她的表情凝固了。
“唔姆……！”
随即，一种极度幸福和满足的光芒从她脸上绽放开来。
她舍不得把叉子拿出嘴外，甚至还在轻轻吮着叉头。她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连周身那种若有若无的非人疏离感都被这甜味冲淡了不少。
她开始一小口一小口，极其专注地享用起这个蛋糕，每一口都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
脸上洋溢着此等程度的陶醉表情的小家伙，恐怕不论是谁、不管有多么要紧的事情，都不会让人想打扰到她，更何况白澪呢？
他便只是弯下腰，手肘撑住大腿，用手托着脸，默默地看着她。
同时，他注意到，即使在这种全身心投入享受美食的时刻，那把暗紫色的刀剑依旧紧紧夹在她的胳肢窝里，从未松开。
或许她从未经历过这么幸福的时刻吧。她可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但她一定想把这个瞬间的感受拉到永恒。
白澪这种心思还算细腻的人能猜到这点，他也不禁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一点点共情。
但是……考核任务不允许他一直等下去。
所以，尽管很不忍心，但逐渐按捺不住的白澪，还是挑起了话题。
他专门等她又咽下一口蛋糕，叉子暂时放回盒子边缘，舔了舔嘴角的奶油时，才小心地开口。
“那个……好吃吗？”
少女用力点头，蓝眼睛弯成了月牙：“甜。喜欢。”
“喜欢就好……”
白澪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目光落在她腋下的刀上。
“你……好像很在意这把刀？一直抱着它，怎么样也不愿意把它给我……”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把刀剑，顿了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它很重要。”她陈述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比蛋糕还重要吗？……比‘大姐姐’也要重要？”白澪用轻松的语气引导着。
当白澪刚说完前一句话时，少女便张了张嘴，一个“对”字已经要呼之欲出了。
但听了后半句话，她却暂停了要回应的动作，抿住嘴巴，又歪头想了想，似乎在认真权衡……
她没有思考出结果。
最后，她有些沮丧，微微低下了头。
“……都重要。‘它’……是我；但是……是大姐姐让我活了过来。”
这时，乌云完全覆盖了天空，就像更大的谜团包裹了白澪的心那样。
光线骤然暗淡，公园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湿重沉闷。
“我……不太明白。”白澪的声音依旧很轻，“‘它就是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又叫什么名字呢？我还没问过你……”
少女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蛋糕，用叉子轻轻拨弄着表面的那层奶油。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种坚定与执拗，倒像是在努力打捞沉在冰冷之中的记忆碎片。
“名字……没有。不记得有……”她轻轻摇摇头，“那里……可能不需要名字。”
“那里？……是哪里？”
“很暗的地方。很黑，我很怕，但是不能逃出去……”
她把盒子放在腿旁，举起手，比划了一个方形，却又似乎无法准确描述，“像……盒子。像水底……我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感觉。”
“感觉……”
“嗒。嗒嗒……”
几滴轻响忽然在头顶响起——几滴雨滴掉了下来……
已经开始下雨了，但二人都无心关注。
白澪注意到，有一个瞬间，少女的眼神好像变得空洞了不少。
“有时候，有……手握住我。然后，就有光……很亮，很痛的光。还有……腥味。”
“腥味……？” 白澪下意识地重复。
这个词莫名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能穿透空气中那种雨前湿润的土腥味。
少女点了点头，她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热的……红色的。很多次。光来了，痛了，然后就是……腥味。”
红色……热……
……光？痛？还有……腥味？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碰撞、组合。
突然，一个画面映在了白澪的眼中。
那是他被贯穿身体的冰冷与剧痛，血液涌上喉咙的铁锈味
一个可怕的猜想骤然撞入了他的意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吗……！？难道——！
她描述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抽象的体验！
那“很亮、很痛的光”……是刀剑出鞘的寒光？是力量爆发时的光芒？
还是……利刃划破空气、撕裂血肉时，在受害者眼中最后的血光！？
那“腥味”……无疑来自于血！是温热、流淌的鲜血的气味！
她不是在描述一个地方，她是在描述……她作为一把刀，被使用时的感受！
她一直被握在手中，经历着一场又一场他无法想象的战斗，浸泡在血腥与力量的光芒里！
那个“很暗的地方”，或许就是刀鞘之内，是战斗间歇短暂的、死寂的沉眠！
所以她说“它是我”——因为这把刀，就是她存在的本体，是她所有感知的源头；
所以她才对“大姐姐”的温暖如此执着。
——因为那是她漫长而冰冷的“工具”生涯中，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不是将她视为兵器来“使用”！
取而代之的，是“拥抱”、“照护”——虽然只是白澪无意间的举动，但却确实地给她传递了一股温暖！
所以说，这家伙的真实身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