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澪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起,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刺激着他的神经。
她不是人类,这毋庸置疑。
但同时,她居然也可能不是一位刀剑姬……这是白澪没想到的。
她……是一把纯粹的刀。这就是白澪推出的答案。
可……不,不对,这、这也解释不通……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化形为一位少女呢?
倘若她在千鹤那里可能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受,没有化成过一次人形的话,难道和本来甚至都不是刀剑姬的白澪待上半天,就能突然觉醒了吗?
白澪扯了扯领口,觉得有点胸闷……看上去似乎思路被这个疑问推翻了。
但立刻,就有一个新的结论,又把这个疑问推翻了。
他在拉扯领口的那个瞬间,衣服的磨蹭让他的胸口产生了一种异样感。
接触……
一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接触……!
昨天下午,他是怎么把这把刀带回家的?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如同惊弓之鸟,因怕被别人怀疑,所以索性将那暗紫色的刀剑紧紧抱在怀里,搂在胸口,快步回家!
那个抱法……刀身肯定恰好贴着白澪胸前这道致命的伤痕!
这道伤,是一个打破了生死界限的奇迹残痕,是让他得以复活、性转,成为了半人半刀剑姬的存在的源头!
——这种情况无疑在刀剑姬界都十分稀有,连静溪那样的资深刀剑姬都不曾听闻过!
那么,其中很有可能蕴含着连某些强大的力量与特质!这概率极高!
是白澪为这把刀注入了能量吗?是白澪让她从“刀”的形态中“活了过来”,成为了眼前的少女啊!
所以,她才如此执着于“大姐姐”的气息!
因为在她懵懂的感知里,那抱着她、给予她“新生”的温暖源头,就是“大姐姐”——是刀剑姬形态下的白澪!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但是,它为白澪带来的,不是恍然大悟的轻松,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重量。
她不是麻烦,至少不能对白澪来说是麻烦。
并且……现在对白澪来说,不能再完全是千鹤交给他的一个考核任务了。
因为她是……因白澪而诞生的。
是白澪胸口那道代表死亡与新生的伤痕,是白澪那不稳定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存在,意外将她从冰冷的、只有战斗与血腥的永恒循环中,拖入了这个拥有色彩、声音,和……草莓蛋糕的世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刺进了白澪的脑海。
那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是因为考核压力而产生的不得已的保护欲。
责任。是这样一种更深沉、更无法推卸的感受。
是白澪将她带到了这个也许她并未准备好的世界。那么,白澪就必须为她负责。
没有什么理由,本性使然。这是最符合白澪天性的认知。
可是……一系列问题也接踵而至。
普通人形态下的白澪几乎毫无战斗力,别说守护她了,若真的再次碰上敌对的刀剑姬,就连自己也性命难保……
但是,不,这不能成为白澪逃避的理由。
不管是出于被动还是主动吧,白澪已然卷入了刀剑姬的世界。
这是已经无法扭转的事实。
自他能看到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刀剑姬力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普通的人类生活里了。
这意味着,他此后的生活必将充斥冲突、残忍、无情、利益……
从过去的白澪被一刀杀掉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白澪所经历的一切,无不在体现着这些刀剑姬世界的代名词。
会有所谓的“爱”吗?那是白澪一直以来都在向往、憧憬的东西。但具体有没有,白澪当然不知道。
白澪是个不喜欢身边的人被负面情绪困扰的人,那么他当然绝不希望看到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若要做到这一点,那么毫无疑问,白澪只有一个选择。
放下对剑姬的身份、女性躯体的抵触,拿起刀剑,获取、掌控刀剑的力量。唯有如此。
但是……这就更让白澪苦恼了。
白澪是如此特殊的存在,所以静溪不能教他,千鹤不能教他……
没有人能教导白澪这个“假冒伪劣产品”该怎么去运用能力、去成为一个真正的刀剑姬。毕竟白澪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刀剑姬。
这些对她们来说本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刀剑姬有这方面的经验。
白澪该怎么办……他还有未来吗?
倘若考核没有顺利通过,他或许真的就要死路一条了……吗?
唉,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还是实际点、脚踏实地点吧……
先把眼前这个家伙的事安排好……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愿意跟我说。”
沉默良久之后,白澪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不觉间,雨声渐渐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篷顶。
公园里的行人早已匆匆散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这片灰蒙蒙的雨幕。
白澪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想到,光用嘴安慰她可能还不太够,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便伸出手,试图摸摸她的头。
但还没挨到少女,白澪的手忽然在半空僵住了。
“你……你怎么了?”
白澪慌了,因为他一眼便看出了少女有些不对劲,“怎么在发抖啊?很冷吗?要不咱们回——”
他想说的是“回家”,但没说完就被少女颤抖的声音打断了。
“……你……是不是……也还想带我回到……黑暗里……?”
“不是!我怎么会——”
糟……糟糕!
白澪只顾着自己在那想了半天,没有第一时间关照刚刚一直在回忆悲惨往事的她!
也就是说,她也和白澪一样,沉浸在了思考之中很久很久!
但是,她思考的东西可跟白澪理性、缜密的推断不一样——她无疑是一直泡在无限痛苦的回忆之中!
她稚嫩的心灵哪里能承受的了这种压迫?!
毫无疑问,极端负面的情绪不断积累,不仅抹除了白澪刚刚和她建立起的信任,反而还让她的情绪——
“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刺进了白澪的耳朵,紫色的电光映入了白澪的眼帘!
“糟——”
——失控了!!!
狂暴和不稳定的能量凝聚成了实质的冲击波,以少女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唔!!”
长椅上的蛋糕盒子被一击掀飞,尚未吃完的草莓蛋糕砸在了地上,混入泥水,成了一团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