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
沉睡着的千鹤被回响的脚步声惊醒了。
她仔细嗅嗅，感知了一下漂浮而来的气息，便知道是谁来了。
她前来交还刀剑了么……
“啊……欢迎回来，白澪小姐……想必你完成了我的……
“等等……你做什么？”
然而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完，千鹤那空灵、永远慢条斯理的声音便浮出了一丝惊愕。
她预想了白澪的无数种反应——疲惫地归来、惶恐地请罪、或者带着一丝成功的期冀……
但白澪却一手抱着那把刀剑，另一只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沉默，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黑色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打破了房间内绝对的寂静。
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真是……
“……”
真是有趣呢……
产生了好奇心的千鹤放弃了操纵灵肢阻拦她的念头，转而保持沉默，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白澪也没有说话，迈步走入那间空旷、唯有中央一束惨淡光线的房间。
她脸上没有胜利的骄傲，也没有失败的沮丧，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她径直走到房间中央，在那圈光晕的边缘停下。
席地而坐、低垂着头的少女依旧沉寂在那里。
白澪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并拢的双腿上——那个原本放置刀剑的位置。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她缓缓地，将怀中那柄暗紫色的刀剑，轻轻放回了原处。
动作十分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刀中沉睡的灵魂一样。
完成这个动作后，她后退一步。
紧接着，在千鹤无声的注视下，白澪右膝一曲，单膝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低下头，湿润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执行官，千鹤大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未能完成您的考验。”
“哦……哦？你没能‘完好无损’地将刀带回？”
“正是……正是如此。我甘愿受罚。”
千鹤没有吱声，她觉得很奇怪。
因为在白澪强硬地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对刀剑进行了检验了。
结论是，刀剑完好无损。
连鞘身表面都没有沾染一丝尘土，光洁如镜；连剑柄尾部的漆料都完好如初，一点点都没有脱落。
甚至，刀剑上还有经过了略显仓促却十分细腻的保养痕迹。
若是真的伤到了这把刀一分一毫，白澪已经死在门口了。
那么她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千鹤很快便找到了一点线索。
她感到这把刀上残留了些许能量的波动……
是白澪动了什么手脚吗？她得问问。
“认罪地挺爽快……不错……但受罚之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千鹤故意把话说的像是真的认为白澪考核失败一样，这样能将她的话套得更多，抠得更细。
果不其然，白澪将头垂得更低，承认了自己的罪名。并开始叙述事件全过程。
从少女现形开始，一直说到她最后的消失。
她刻意略去了激烈的战斗、少女的暴走与自己濒死的绝望，只提炼出最关键的事实——联系与转化的发生。
“白澪小姐……”
她声音低沉，用语简练，似乎已完全沉浸在了叙述之中。
“白澪小姐……停一下！”
所以，她完全都没有听见，千鹤一直在呼唤着她。
“唔！……”
意识猛然回到现实中的白澪，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这段经历，于你而言，刻骨铭心呐……”
千鹤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以至于……连我的呼唤，都充耳不闻。”
“是我失礼！我……”
“好了好了……不用道歉……”
千鹤的语调似乎忽然变了一点味。
既非责备，也非宽容。
“我能确认的是……你对此事的投入，已不止是一个考核了……”
千鹤略微停顿，仿佛在品味白澪方才叙述中流露出的、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情感。
然后，她话头一转。
“但是，我保管此剑的时间比你的命都要长……我可不曾见过其中有什么『刀灵少女』蕴藏其中……”
白澪心里一震，猛地抬起来头，急忙说道：
“您……不相信我？”
“我信。”
“啊……那您……”
“你当然骗不了我的……若你嘴里有一句谎话，立刻便会被我杀了。荣君应该警告过你的……”
“……”
白澪脸都黑了。她警告过个锤子……
这听得白澪冷汗直流，不敢再言语。
“但你愿意诉说的这一切……还有你叙述之时的神态、无意识的微动作……在我看来，所有的所有，都是真的……”
“绝不敢有半点谎话……”
“很好……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好奇了……”
千鹤停了一下，想了想，接着说，“是这把剑本身特殊，还是……你，白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端……呢？”
“这……”
白澪也有些语塞。
她想起静溪说过，她的出现完全是颠覆级的。
她……是在没有遵循任何一条刀剑姬诞生条件的前提下成为了一名新的刀剑姬的。
她身上可能藏着有关『刃』的线索……
作为执行官的千鹤若是晓得了这点，会怎么样看待她呢？
“唉……看来你自己也不明白……”
千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复，便轻轻叹口气，说，“我是暂时没法得知你的奇妙之处了。那么，我……”
“……我请求受罚，千鹤大人。……我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刚想直接宣布结果的千鹤，闻言又沉默了。
这个白澪……有些太过单纯了。或者说……是一种纯粹的固执。
她犹豫了。她不确定让她加入组织是好是坏。
在刀剑姬的世界里，这种不确定性过强的家伙，既是难得的珍宝，也是致命的弱点。
……千鹤是组织里一位十分独特的执行官。
她可以杀人不眨眼，但却不残忍无情。
她追求『刃』的执念深入骨髓，但并非毫无底线。
她会欣赏有价值的存在，哪怕这价值伴随着风险。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白澪略显紧张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隐约传来的、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终于，空灵之音再次响起。
“组织的规则是死的……但价值是活的。白澪，你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次考核的范畴……”
“……？”
白澪有些不相信她听到了什么，难道千鹤大人她……
“我由衷欣赏你……恭喜你，我批准你加入『残刀』。你便暂且跟着荣君的ACE小队进行活动吧。”
“……通过了？”白澪愣住了，她依旧跪在原地，喃喃道，“可是，我……”
“叮当！”
“唔！……”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把白澪吓了一跳。
“咕噜噜噜……”原来是一只小小的物件从天而降，掉在了地板上，在地上打起了转。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小巧的、样式古朴的铜质胸章，上面似乎还刻着细密的刀状纹路。
它最终停在白澪膝前不远的地方，散发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这是……”
“‘残刀’的证明。另外，你还有一个额外的东西要拿走……”
“什么……唔……”
千鹤话音未落，白澪便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力量，再次缠上了她的身体。
是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灵魂状肢体……它们又出现了……
但这一次并非压制，而是轻柔的引导……
她的右手被无形之力慢慢托起，掌心向上。
紧接着，那柄刚刚被她放下的暗紫色刀剑，竟缓缓从雕像少女膝上悬浮而起，平稳地、轻巧地，落回了白澪摊开的掌中。
刀鞘上幽蓝的晶石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微光一闪而逝，仿佛一声疲惫却安心的叹息。
白澪彻底怔住了。
她看看手中的刀，又难以置信地抬头，四处望望，想要直面千鹤，但当然发现不了什么。
“千鹤大人……这……”
“既然你能唤醒它，想必……它会更‘愿意’跟着你。留在我这里……它只会继续沉睡……或许它很讨厌这个感觉吧……”
白澪微微张嘴，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但是……”
然而，千鹤的语气也骤然转冷，“记住……白澪。善待它……保护好它……当然，更要保护好你自己……”
这是嘱托，也是一种警告。
“你的‘异常’是宝藏，也是灾祸的源头。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过早暴露，只会让你和你所珍视的一切……万劫不复……”
白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答道：
“我明白……我会谨记在心。”
二人不再多言。
白澪左手紧握刀剑，右手拾起那枚冰冷的铜质胸章，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的棱角硌着手掌，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待她出了房间，厚重的木门便在她身后缓缓自动关闭，隔绝了内外的两个世界。
白澪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微微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高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她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枚刻着刀纹的胸章静静躺在手中，象征着她选择的新身份。
“放心吧……”
她又对着刀剑，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会找到让你重新‘醒来’的方法。我保证。”
将胸章小心地收进口袋，她重新握紧刀剑，挺直了脊背，踱步下楼。
现在，该联系一下某个金毛矮个头了……我看看，她的联系方式是在……
“喂。这边。”
？！
这个突然撞进耳朵的声音是——
白澪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在老旧建筑门口那斑驳的阴影下，一个小小的金色身影正慵懒地倚靠在一辆车上。
她双手插在米色大衣的口袋里，脑袋上那顶标志性的皇冠般盘发一丝不苟。
安稳的视线，正静静地落在白澪身上。
“静……荣君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白澪有些猝不及防，结果下意识地直接把人家大名给喊出来了。
静溪脸上便浮现出了像是一口咬到一颗花椒一样的表情。“干嘛啊……？很不礼貌的好不好！服了你了……上车！”
坐在软软的副驾驶座上，白澪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静溪利落地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辆平稳地汇入街道的车流。
白澪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赶紧把口袋中的徽章拿出来，递到静溪面前。
“你看这个……”
“……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静溪瞟了一眼，松了口气，便释然地微笑了。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
她的目光扫过白澪狼狈的模样，最终落在她紧抱着的刀剑上。
“不过……那是啥？你把千鹤大人的宝贝给偷来了？咱有点没看懂……何意味……？”
“你把我当小偷吗？”
白澪光速否定了她，但是接着又流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这是……唔，我也不好简单说……总之，它……她对我很重要。”
“……嘛，算了。咱也不问了。”
静溪本来还要追问，但看了看白澪那副有点可怜的表情，便收回了这个想法。
“所以……我们这是去哪？”白澪问道。
“去和ACE小队汇合。”
静溪答道。
“她们……全都是刀剑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