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布里执事将艾歌送回了原先的岔路口，对她微微颔首后，便变为一只鸽子翩然离去，留下艾歌独自站在午间稍显空旷的庭院里。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不少学生正带着饱食后的慵懒，三三两两地散着步。
艾歌站在原地，那张质地特殊的卡片仍被她紧紧攥着，硌得掌心生疼。
真是个烫手山芋……
院长显然对那些阴影中的存在和它们的手段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有一套监测或对抗的方法。
如果她答应合作，必然要提供信息，而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填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艾歌叹了口气，将卡片滑入制服外套的内袋，扫了眼钟楼上的时间。
很好。
距离下午的课程还有大约一个小时，时间还早，足够她做点什么。
艾歌没有立刻去寻找露比，凭着记忆中的学院地图，穿过一条被紫藤花架半掩的露天走廊。
去图书馆。
这个念头清晰起来。
她需要安静，需要思考，也需要查阅一些资料。
至少得弄清楚这张卡片到底是什么。
艾歌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要将刚才办公室里的窒息感甩在身后。
圣弥赛亚学院的图书馆是一座独立的宏伟建筑，拱门高耸，内部空间开阔，艾歌刚走到门口，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纸张和淡淡的药剂味就已扑面而来。
无数书架出现在艾歌的视野里。
艾歌逡巡片刻，在一楼阅览区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
这里被几排高大的书架半包围着，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她从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厚厚的《基础要素图谱精解》摊开在面前，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她再次从内袋里取出那张院长给的卡片。
卡片大约手掌大小，材质似纸非纸，触感温润细腻，边缘镶嵌着极细的银线。正面是院长优雅的字迹，写着一段简短的咒文，背面空白。
要不试试？
艾歌将它平放在桌面上，指尖悬在卡片上方，犹豫着。
注入一点点魔力即可激活，能直接联系到院长，他是这么说的。
但这里面会不会有追踪或监测的魔法？一旦激活，是否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甚至暴露她的信息？
她盯着卡片，大脑飞速权衡。
艾歌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移开了手。
风险太大。
她将卡片翻来覆去仔细检查，用指甲轻轻刮擦边缘，对着光观察材质内部的纹理，甚至凑近闻了闻。
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高级的魔法本就不是她这个层级能轻易发现的。
也许她回头得查查有没有类似魔法的记载。
艾歌将卡片小心地收好。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实物，一个院长主动给出的联系渠道。
至少现在，她还处于院长所说的“考虑时间”里，这让她勉强保有了一丝主动权。
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总比没有强……
就在她准备合上手中厚重的书本，将其塞回拥挤的书架，继续在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部头间搜寻下一个可能的目标之时，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两个书架间狭窄过道的尽头，一抹银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原地。
艾歌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偏了偏头，脚步也随之向前挪动了半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然而，就在她刚抬脚的刹那，那道影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倏然一顿，迅捷地向旁侧一转，顿时消失在了阴影中。
欸？
艾歌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刚才那一瞥留下的残影还在眼前短暂地停留。
看错了吗？
心底无端浮起一丝怪异的不自在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隐隐有些不适感。
奇怪……
艾歌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将手里那本书塞回原本属于它的缝隙，起身在图书馆一楼游荡了几圈，记住了几本可能有用的书目的位置。
没有时间细读了。
做完这些，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快步走向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艾歌眯了眯眼，将方才在图书馆昏暗光线中滋生的那点莫名不安暂时压回了心底。
在她身后，一楼那排寂静的书架间，在她刚才站立位置的不远处，一道身影从更深的阴影里无声浮现。
银色的长发如流水般垂落。那双红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艾歌匆匆离去的方向片刻，然后转向她刚刚塞回书籍的那处书架。
一只肤色近乎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掠过一本本书籍的书脊，最终停在了旁边那本厚重的、书脊烫金已有些斑驳的典籍上
——《基础要素图谱精解》。
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将那本厚重的书从拥挤的书列中抽了出来。书页被快速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隐隐的，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吞咽声，从那道身影的喉头低低地滚过，仿佛正在压抑着什么。
随即，书被合上，悄无声息地被夹在臂弯里。银发的身影转身，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里，残留下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息，很快，便被图书馆恒久的纸张与油墨的气味所吞没。
离开图书馆时，午休结束的钟声正好遥遥传来。
糟糕！午餐时间彻底错过了。
艾歌加快脚步赶往餐厅，心里盘算着或许还能赶上一点残羹冷炙。
然而当她到达时，大厅里已经空空荡荡，长桌上的食物早已被撤走，只剩下几个小精灵侍者在擦拭桌椅。
她的肚子适时地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啊……
艾歌有些沮丧。
“艾歌！这里！”
一个压低却急切的声音从餐厅角落传来。
艾歌循声望去，只见露比正缩在一根柱子后面的小圆桌旁，朝她用力挥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终于等到她的释然。
艾歌快步走过去。
“你终于来了！院长找你……没什么事吧？去了好久。”露比关切地问。
她将一个用干净餐巾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推到艾歌面前：“我看你没来吃饭，就……就帮你留了一些。可能有点凉了，但应该还能吃。”
说罢，她献宝似的解开了包裹，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圆面包，散发着麦香，还有一小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莓果和几片苹果，用另一小块餐巾细心隔开。
艾歌看着那个小包裹，又看看露比微微泛红的脸颊，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头。
她灿烂地笑了，莫名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被比自己小的孩子照顾这种事……她的耳根不禁发热：“谢谢，露比……”
“没、没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嘛。而且昨晚你也帮了我……”
“嗯，我们是朋友。”艾歌轻声重复，像是要把这句话也烙进心底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她咬了一口尚且温热的面包，麦香和些许甜意在口腔里化开。
好吧，看来她确实有点饿了……
意识到这点后，艾歌迅速地对付起简单的午餐，时不时地，她总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若即若离。
露比在看我吗？
艾歌疑惑地抬起眼，正好与慌乱移开视线的露比视线相碰。
如此往复好几次，艾歌更困惑了。
艾歌看了看手里还剩的半个面包，又看了看餐巾上那几颗莓果和苹果片，感觉自己悟了。
露比……难道是没吃饱，不好意思再要？还是……
她拿起一颗莓果，自然地递向对面。
“这些水果我可能吃不完。”艾歌放轻声音，“一起吃吗？不然放久了也会可惜。”
欸？
露比愣了愣，抬眼看着那颗递到面前的红色莓果，又看看艾歌平静含笑的眼睛，脸颊慢慢染上更明显的红晕。
她犹豫了一下。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饿。
但这是艾歌给的……
露比咬了咬唇，伸出指尖，小心地接了过去，轻声道：“……谢谢。”
艾歌看着她小口吃下莓果，眉眼弯了弯，自己也拿起一片苹果。
钟声再度响起，两人很快结束了这顿迟到的午餐，起身赶往下午上课的涌泉庭。
涌泉庭位于学院建筑群的西侧，是一片露天的区域，地面铺着整齐的灰白色石板，边缘装饰着几座不断涌出清泉的小型石雕。此刻，新生们已经聚集在这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好奇地打量着场地和彼此。
艾歌和露比到达时，莉雅·波克兰已经在了。
今天的莉雅讲师似乎换了一套长风衣，脸色有些苍白。
她没有像其他导师那样站在前方显眼处，而是斜倚在场地边缘一棵老橡树的树干上。
当艾歌和露比走入场地时，莉雅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了过来，在艾歌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滑了过去，没有任何特别表示，仿佛她只是众多新生中普通的一个。
“好了，人齐了没？”莉雅终于从树干上直起身，“我是莉雅·波克兰，这门课的讲师，你们昨天应该见过我。”
她走到场地中央，学生们下意识地围拢过来。
“这门课说白了，就是教你们怎么感知身边乱窜的那些要素，比如哪个是火哪个是水，毕竟你们看不见它们，然后，我要教你们怎么让它们听点话，至少在使用魔法时别先把你们自己点了。”
很直接，甚至有些粗俗的开场，让一些出身良好的学生微微蹙眉，尤其是以达芙妮为首的一群人。
但不得不说，经历了早上大陆史的摧残，这段话的确让不少新生们对魔法重燃了一些兴趣。
“要素，源质，魔力，随便你们叫它什么。”莉雅说，“它们不是宠物，不是工具，更不是你们家的仆从。它们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有自己的脾气。
今天的第一课，就是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