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克兰……讲师,”达芙妮蹙眉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忍不住问道,“我们的实验对象在哪儿。”
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些精巧的祭坛或封装好的要素罐。
“这儿不都是吗?”
莉雅头也不回道,从风衣口袋中抽出一根约小臂长短的魔杖。
她走到场地边缘一座半人高的石雕器皿前,将魔杖前端对准平静的水面,翕动唇齿,极快地念出几个音节古怪的短促词汇。
“嗡——”
低沉的震颤从石盆内部传来。
前一秒清澈见底的水面,骤然开始异常波动,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胶质感,颜色也从透明逐渐变成不祥的灰绿色。
嘶……
艾歌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趁着周围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她轻轻叩了叩眉心。
要素视界,开启。
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淡蓝色光团,此刻正被一股暗沉的黏液状的物质所覆盖,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一股不安感油然升起。
好熟悉。
她在什么时候也有这种感觉来着……
没时间细想。要素视界只开启了不到两秒,她便强行将其关闭。
“我强行扭曲了这一小块区域内水之要素。”莉雅的声音平淡,引回了她的注意,“我告诉它‘你应该像沼泽一样粘稠’。看见没,它正在抗拒。”
莉雅收回魔杖。水面继续缓缓翻腾着,持续了足足五六秒,才开始慢慢平复,但颜色依旧保持在灰绿的状态。
“当然,这种好效果只有在涌泉庭范围内才能出现。”她耸耸肩,“不过对于你们这些刚入学的新生来说,连翻个水花都做不到就是了。
但道理是一样的——如果你错误地对待它们,它们也就会用错误的方式回应你。”
莉雅顿了顿,目光扫过不少学生发白的脸。
“如果刚才的干涉再持续一天,这盆水就会开始散发腐化气息,如果长年累月地持续下去……”莉雅晃了晃手中的魔杖,“它就会变成一小滩需要守夜人专门处理的污染物,能让你小命不保,这就是要素的脾气。”
一片死寂。
“稳定的状态已经被我打破了。现在,”莉雅魔杖一转,尖端稳稳指向人群,“每个人都上来试试。不是让你们制造污染,你们也没那本事。是让你们去感受,全身心地去感受。”
她随手指向人群前排一个圆脸、梳着两条辫子的女生:“你,过来。”
女生吓得一哆嗦,但在莉雅平静无波的注视下,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是水之要素亲和吗?”
女生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好,拿你做范例,手悬在水面上方,距离自己把握,别碰到水。”莉雅指示道,声音不高,不容置疑,“闭上眼睛。不要去想水本身。
去想……最让你感到淤塞的事情或情绪。想象自己陷在泥沼里。集中精神,想象那种被困住的感觉。”
女生依言照做,将微微颤抖的手悬在那盆灰绿色的粘液上方,紧紧闭上了眼睛,眉头因为努力集中而皱起。
几秒钟后。
本已平静下来的灰绿色胶质水面,忽然轻微地鼓胀了一下,表面那层令人不适的油膜感似乎更明显了。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开来,不算浓烈,却让附近几个学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啊!”女生轻呼一声,猛地睁开眼,像被烫到般缩回了手,脸色发白,“我、我的手……感觉很重,很沉!像在被什么东西往下拽!”
“很好。”莉雅点头,“水之要素感知到了你的意图,它在拒绝你。下一个。”
课程就以这种近乎冷酷的方式,不容喘息地推进下去。
每个学生按莉雅给出的指令去接触那盆水,艾歌注意到,每当异常出现,莉雅都会用魔杖轻点器皿,那些异常便迅速平复。
没有理论阐述,只有一次次直观的令人不安的体验。
课程就以这种近乎冷酷的直白方式,不容喘息地推进下去。
“老师,请问什么时候才到我?”人群中,不知为何沉默了许久的达芙妮忽然开口,声音清晰,翡翠色的眼睛直直看向莉雅。
莉雅正看着前一个学生体验后的水面,闻言,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侧过头说:“请便。”
达芙妮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几步,努力维持着她应有的从容仪态。只是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似乎正因紧张而微微蜷缩起来。
“阿什洛德小姐。”莉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手悬上方。闭眼。”她顿了顿,“去想控制。想象你整理杂乱的房间,将一切无序都收束于掌心。”
达芙妮翡翠色的眼眸闪了闪,依言照做。她将手悬于污浊水面上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影。
集中精神。
摒弃杂念……摒弃杂念……
然而,水面没有出现预期的变化,反而那灰绿色的粘稠液体开始无规则地震荡起来,颜色斑驳杂乱,像是一幅被胡乱涂抹的画。
一股混乱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波动感弥散开来。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乱……
站在稍后位置的艾歌,不知何时已悄然再次开启了要素视界。在她的视野中,达芙妮周身原本应该相对稳定的要素流动,此刻完全是一片紊乱的景象。
代表情绪与精神波动的灵性要素如同受惊的蜂群般暴躁地窜动,而本该与之呼应的水之要素,则仿佛被困在漩涡中的船只,混乱地打着转,找不到方向。
达芙妮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渗出细汗。她试图更用力地控制自己的意念,可最终只是愈发地慌乱焦急。
为什么周围没有赞叹的声音……
集中,集中……
“可以了。”莉雅的声音打断了她。
达芙妮倏地睁开眼,看到水盆中那团混乱的污浊,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
“感觉到了什么?”莉雅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我……我,这是个意外,能不能,能不能,再让我试——”
“我问你感觉到了什么,听不懂吗?”莉雅掀起眼皮,打断了她。
“……什么、什么都没感觉到。”达芙妮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干涩。
“嗯。”莉雅只是点了点头,“你的心很乱,要素不会听取混乱的沟通,下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再来,下去吧。”她的点评简短,没有多余的话,也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
但达芙妮却像是被那平淡的“嗯”字刺了一下。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她咬了咬唇,还想要说些什么。
“下去。”
“你!”
“下去。”莉雅加重语气又重复道。
一股混合着挫败与不甘的复杂火气,闷闷地堵在达芙妮胸口。她沉默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低下头看不清情绪。
她不再看莉雅,也不再看那盆水。
下一个学生被点名上前。略带紧张地接替了位置。
轮到艾歌时,莉雅正靠在雕塑边,从风衣口袋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眉头紧皱,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普利兹姆小姐。”她叫了名字,声音疲惫。
艾歌走上前去,石盆里的水已然沉黯,质感比最开始更加令人不适。
“手悬在上面,别碰。”莉雅走过来,“闭上眼睛。”
莉雅沉默稍许,开口道:“去想过载。去想某种东西被过度填充的感觉。去想亮度刺眼的光,音量震耳的声音。”
听上去意有所指。
来者不善啊……
艾歌怔了怔,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
她想起了昨天那个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