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狂喜,如同冲上最高点的过山车,不可避免地开始下坠。
当风见翼飞遍了附近所有的云层,俯瞰了无数遍变得千篇一律的城市与田野后,一种陌生的空洞感,开始像暗流一样,在她沸腾的血液中悄然蔓延。
她停在一片极高的、万籁俱寂的空域。
脚下是模糊的大地轮廓,头顶是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星空。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她自己呼吸的气流声和心跳声,在这无边的寂静中被放大到令人不安的程度。
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是的,任何地方。
但……去哪里?
回家?那个她拼尽全力挣脱的“鸟笼”?
不,绝不。
去找昔日的同学朋友?
她们的话题依旧围绕着考试、流行、琐碎的日常,那些曾让她烦躁的“束缚”的一部分。
她们无法理解她此刻所在的这片天空,而她,似乎也失去了融入她们地面的兴趣。
去探索未知的远方?
但更远的山川湖海,本质上与眼前所见,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同样的模型放大、复制。
没有目的地。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自由的泡沫。
飞翔本身成了唯一的目的,但当一个动作被无限重复,即便它代表着“自由”,也会褪色成一种麻木的机械运动。
她试图寻找陪伴。
她掠过鸟群,那些她曾无比羡慕的生灵,在她靠近时惊慌失措地四散飞逃,它们无法理解这个散发着魔力波动、速度远超自然定律的同类(如果算是同类的话)。
她试图向地面的行人挥手,但他们渺小如蚁,甚至无法察觉高空中那一个小小的黑点。
没有同伴。
孤独感如同绝对零度,开始冻结她最初的热情。
在这片她统治的空域里,她是唯一的存在。
没有交流,没有分享,没有羁绊。
曾经束缚她的地面人际关系,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丝可笑的……温暖?
没有约束。
她可以垂直冲向大气边缘,也可以瞬间俯冲贴地飞行。
没有交通规则,没有物理限制,没有“应该”或“不应该”。
但极致的“可以”背后,是极致的“茫然”。
当所有方向都被允许,选择本身就失去了意义。
绝对的自主,反而抽空了她行动的全部动机和重量。
她拥有了整个天空,这片她曾视为唯一净土的领域。
但现在她发现,这片净土,空无一物。
天空浩瀚无垠,却无法回应她的只言片语。
她超越了所有束缚,却也失去了所有坐标。
自由,她曾经以为的终极答案,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回响着空洞风声的问号。
一种比地面任何压抑都更令人绝望的情绪,悄然攫住了她的心脏——那是存在的虚无。
她挣脱了有形的牢笼,却飞进了一个更大、更无形、更令人无处可逃的牢笼。
这个牢笼,由绝对的孤独和意义的真空构成。
而她,风见翼,这位天空的支配者,第一次在这无拘无束的天际,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和一种无处着落的、轻盈的……坠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