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飞翔从极致的喜悦,蜕变成一种麻木的惯性。
起初,风见翼还会为自己设定目标——“今天要飞到那片积雨云上面”、“要去看看海平面的弧度”。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些“目标”不过是自我欺骗的把戏。
抵达积雨云之上,除了更刺眼的阳光和更稀薄的空气,什么都没有;看到海平面的弧度,也并不能让她的内心产生任何波澜。
这些地方,与她出发的那个公园,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她可以随意抵达,却也随时可以抛弃的坐标。
方向感这个词,开始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不仅是指南针失去意义,更深层次的是,她的人生失去了罗盘。
过去,她被家庭的期望、社会的规则推着向前,哪怕痛苦,至少有一条清晰(即使她憎恨)的路径。
现在,路径消失了。
前后、左右、上下,皆是无垠的空旷。
每一个方向都是“正确”的,也因此,每一个方向都失去了意义。
她像一颗被抛入真空的尘埃,永恒地漂浮着。
孤独不再是偶尔袭来的情绪,而是变成了她呼吸的空气,填充着她存在的每一寸空间。
她开始怀念地面上那些曾让她烦躁的噪音——母亲的唠叨、学校的铃声、甚至街头巷尾的嘈杂。
那些声音至少证明着她与世界的连接。
而在这里,只有永恒的风声,那风声并不狂暴,只是持续地、单调地存在着,像背景噪音,更衬托出这方天地里,只有她一个“活物”的死寂。
她尝试过降低高度,混入人群。
但当她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为了生计、学业、情感而奔波烦恼时,她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他们的烦恼如此“具体”,如此“沉重”,而她的痛苦,却是如此“轻盈”,如此“空洞”——轻到无法向任何人描述,空到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承载。
“我自由了,”她对自己说,但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冰冷的嘲讽。
她赢得了整个天空,这片她曾梦寐以求的绝对领域,却发现自己为此付出了所有的“重量”——情感的重量、责任的重量、关系的重量、乃至生存本身的重量。她轻飘飘地悬浮在存在的真空中,无处扎根,也无处依靠。
最终,连“飞翔”这个动作本身,也失去了意义。她常常只是悬浮在某处高空,一动不动,看着云层在脚下流淌,看着日升月落,星辰轮转。
浩瀚的宇宙在她眼前展开,却只让她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关紧要。
没有需要守护的东西,没有想要抵达的地方,没有渴望见面的人。
绝对的“自由”带来了绝对的“虚无”。
而绝对的虚无,最终孕育出的是足以吞噬灵魂的、冰冷的绝望。
在这无垠空虚的苍穹中,魔法少女风见翼,作为一个拥有明确自我意识的存在,正在一点点消散。
她不再渴望飞翔,她只是……无处可去。
也正是在这极致的方向感丧失与孤独中,那最初愿望的核心——“不被任何事物束缚”——开始反向扭曲,将她紧紧缠绕。
她挣脱了所有锁链,却发现自己被“自由”本身,永远地放逐了。
悲伤不再汹涌,它沉淀下来,成为一种更致命的东西:存在的疲惫,与对自身状态的彻底厌弃。
她望着脚下那个遥远、温暖、嘈杂、束缚着她却又曾定义了她的世界,第一次感到,那片她奋力逃离的大地,竟是如此的……令人怀念。
而这份怀念,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