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缓慢的侵蚀,如同无色无味的毒气,在她辽阔而空洞的王国里弥漫。
起初,只是对飞翔的厌倦。
然后,是对日月轮转的麻木。
接着,连“思考”本身都显得多余。
存在变成了一种负担,一种悬浮在真空中的、无意义的持续。
她试图抓住什么——一片云,一缕风,甚至是一颗遥远的星辰——但一切都从她意识的指缝中流走,留不下任何痕迹。
“自由……”
她再次念出这个曾经充满魔力的词语,声音干涩,如同摩擦的沙砾。
现在,这个词只让她感到一阵反胃的冰冷。
她为了它付出了一切,却发现它内部空无一物。
这不是自由,这是一种高级的、精致的消亡。
孤独不再是感受,它变成了有形的实体,像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她,渗透着她。
她开始出现幻听,在永恒的风声中,似乎能听到过去的声音——母亲严厉却带着关切的呼唤,朋友毫无意义的玩笑,甚至丘比那毫无波澜的语调。
但这些声音转瞬即逝,只留下更深的寂静。
她开始憎恨。
憎恨这片天空的浩瀚,憎恨它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憎恨脚下那个遥远的世界,憎恨它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转,仿佛她的存在与否毫无影响。
憎恨那个许下愿望的自己,憎恨那份天真而愚蠢的渴望。
最深的,是她对“自由”本身的憎恨。它欺骗了她,诱惑了她,给了她一切,又夺走了一切。
这种无处宣泄的憎恨与庞大的虚无感在她体内发酵、膨胀,扭曲着她的感知,也扭曲着她的魔力。
她不再清晰地思考,意识如同被打散的拼图,在混乱的漩涡中沉浮。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回答我……谁能……回答我……”
“好安静……太安静了……吵起来……吵起来啊!!”
她无意识地释放着力量,周围的气流开始紊乱,形成无声的真空漩涡。
她不再是优雅的天空支配者,而是一个在自身痛苦中挣扎、试图打破这死寂牢笼的困兽。
理性终于崩断了最后一根弦。
她感觉自己在溶解,在消散。那个名为“风见翼”的个体意识,如同沙堡般,被名为“虚无”的潮水冲刷、瓦解。
对归属的渴望,对意义的追寻,对连接的祈求,所有未能满足的、痛苦的情感,与她庞大的魔力混合在一起,开始进行最残酷、最讽刺的异化。
她渴望连接,于是魔力化作了无数垂落的、空无一物的锁链。
她渴望归属,于是她的核心变成了一个破碎的、禁锢着过去自我虚影的鸟笼。
她渴望打破寂静,于是她的攻击变成了剥夺一切声音与存在的寂灭之风。
她渴望意义的填充,于是她的使魔变成了温柔地诱使他人放弃自我、融入虚无的“自由之羽”。
她成为了她愿望的反面。
在意识彻底被疯狂吞没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扭曲的“解脱”。至少,在这片她亲手创造的、永恒的“无垠空虚的苍穹”中,她不再需要思考“去哪里”,因为她无处可去;她不再需要感受“孤独”,因为这里只有孤独本身。
魔法少女风见翼,消失了。
在她曾翱翔的天空中,诞生了新的存在——空之魔女。
其姿态,乃是高天之上永恒的放逐者,是“自由”愿望腐烂后,所结出的、最苦涩的果实。
她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获得了她所追求的“永恒”——与这片虚无的苍穹,永远地捆绑在了一起。
堕落,成了她逃离那无法承受的、自由之重的最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