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结界的最后一丝扭曲光影在夜空中消散,现实世界的清冷空气涌入肺腑。葛城堇仍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朔夜灯华的手温暖地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像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时,灯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在废弃空地边缘,一段残破的水泥管上,一个纯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蹲坐着。
它那雪白的、流线型的身躯在月光下泛着陶瓷般的光泽,红色的眼眸如同两颗毫无温度的宝石,正静静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边。
是丘比。
它那永远不变的、看似天真无邪的表情,此刻却带着一种纯粹的、非人性的观察者姿态。
它看到了魔女的消失,看到了魔法少女的回归,看到了朔夜灯华——这个系统内的异常变量,又一次完成了它无法理解的“奇迹”。
没有祝贺,没有询问,也没有威胁。
它就那样看着,仿佛在记录一个有趣但无关紧要的实验数据。
葛城堇顺着灯华的目光也看到了丘比,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愤怒与复杂感激的神色。就是这个生物,给了她希望,又将她推入了深渊。
灯华感受到了堇的紧张,她轻轻捏了捏堇的手,示意她不必害怕。随后,灯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丘比那无机质的注视。
没有言语的交锋。
但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张力在蔓延。丘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质问,关于能量效率、关于因果律、关于这套希望与绝望转化系统的基本逻辑。而灯华刚刚所做的一切,正是对这冰冷逻辑最直接、最温柔的悖论。
丘比的尾巴尖轻轻晃动了一下,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它歪了歪头,用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声音清晰地穿过夜晚的距离,落入两人耳中:
“真是惊人的情感能量波动呢。从绝望的深渊中直接拉回灵魂,这种逆转过程的能量损耗与产出,完全不符合效率原则。朔夜灯华,你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颠覆我们所知的物理法则。”
它的语气里没有褒贬,只有纯粹的好奇与计算。
“而且,又一次,没有产生悲叹之种。葛城堇的绝望,似乎就这么……‘消失’了。”它红色的眼眸聚焦在灯华身上,“你能‘承载’它,对吗?就像你承载其他魔女的痛苦一样。这真是……非常特别。”
灯华没有回答。她知道,对丘比解释“理解”、“救赎”或者“人性的重量”是徒劳的。它们存在于不同的维度。
她只是微微向前半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仍在虚弱中的堇稍稍挡在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是她对丘比最明确的回应。
丘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它最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堇,仿佛在确认一个实验体的最终状态。
“无论如何,结果已记录。恭喜你,葛城堇,你从魔女的命运中获得了‘解脱’。”它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说明书,“虽然这种个体的、低效率的‘救赎’,对于整个系统而言,并无意义。”
说完,它轻盈地跳下水泥管,纯白的身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它留下的话语,却像一缕冰冷的蛛丝,缠绕在刚刚获得温暖的空气中。
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它……”
“不用在意它,”灯华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柔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的‘道理’,不是我们的道理。”
然而,灯华心中明白,丘比的出现是一个提醒。她的道路,是与整个孵化者系统背道而驰的。每一次成功的救赎,都是在挑战那冰冷的因果律。她承载的绝望越多,她自己也就越接近某个危险的临界点。
但看着身边终于从荆棘牢笼中解脱出来的堇,灯华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即使前方是更深的深渊,她也会继续走下去。
因为,这就是她选择的,织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