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绝望如同冰水般浸透每个人的四肢百骸,连铁心兰都开始感到一丝无力时,华音铃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等等……你们听见了吗?”
众人屏息凝神。
在一片死寂中,似乎真的有某种极其微弱的声音,像风中残烛,断断续续。
不是墙壁的蠕动声,也不是巡墙者机械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哼唱声。
旋律很轻,很破碎,调子也有些奇怪,仿佛哼唱者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但那旋律中,却带着一丝与这片冰冷绝望格格不入的、极其微弱的温暖和怀念。
“在那边!”澄川清音指向一条之前被她们忽略的、更加狭窄阴暗的岔路。
她的共感在那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于周围冰冷虚无的、细微的情感涟漪——那是一种深埋的、对某种美好事物的眷恋。
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们立刻转向那条岔路。通道越来越窄,两侧的墙壁仿佛要合拢过来,压迫感极强。但那微弱的哼唱声,却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不起眼的、比其他门都要小上一圈的房门。
这门并非画上去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木门,虽然陈旧,上面却贴着一张已经褪色、边缘卷曲的卡通贴纸——那是一个微笑着的太阳图案。
哼唱声,正是从门后传来的。
铁心兰示意大家警戒,自己上前,轻轻推了推门。门没有锁,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与外面冰冷、规整、无限的迷宫截然不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某个女孩卧室的房间。房间很旧,墙纸有些剥落,但布置得十分温馨。
有铺着碎花床单的小床,堆着毛绒玩具的角落,一个摆着几本童话书和画册的小书架,还有一张靠窗的书桌。
而此刻,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她有着柔顺的及肩黑发,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一本旧画册,嘴里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地哼唱着那首破碎而温暖的歌谣。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闯入者。
“你是……?”葛城堇忍不住轻声问道。
少女的哼唱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眼神有些空洞,带着长期孤独生活留下的麻木。
但当她看到门口这群陌生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来访者时,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光芒。
她看着她们,尤其是目光落在被铁心兰背负着的、状态极不稳定的朔夜灯华身上时,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个细弱蚊蝇、却让所有人心脏为之一颤的声音:
“外面的人……?”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好奇和一丝几乎不敢存在的希望。
“你们……是来……救缘姐姐的吗?”
听到少女那细弱蚊蝇却又石破天惊的问话,众人心中一震。
“缘姐姐?”铁心兰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追问道,同时小心地将背上的灯华安置在房间内相对舒适的角落,华音铃立刻上前,尝试用更温和的旋律稳定灯华的状态。“你指的是城户缘?高墙魔女?”
少女似乎被铁心兰略显急迫的语气吓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膝盖上的画册,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识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墨染文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但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迅速扫描着少女和她所处的这个异常空间。
这个房间似乎是迷宫中唯一一个稳定的、带有“人性”和“记忆”痕迹的节点。
少女再次点头,声音依旧很小,带着不确定:“我……我知道。但……很难去。”
“为什么很难去?她在迷宫的中心吗?”澄川清音忍不住问道,她的共感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矛盾——这个少女本身似乎就是这片孤立领域的一部分,却又保留着一丝独立的温暖。
少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抬起苍白的手指,指了指房间的墙壁,又指了指门外那冰冷无限的迷宫。
“缘姐姐……她……无处不在。”她组织着语言,眼神有些迷茫,“墙……就是她。她……把自己……关在了最里面。外面……都是墙。”
众人立刻明白了。
高墙魔女的本体就是那座不断增生的苍白巨墙,而她的核心意识,则被封锁在无数墙壁的最深处,那个镶嵌着少女浮雕的位置。
“那你呢?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个房间是……”葛城堇看着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房间和少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少女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册上一幅色彩温暖的、画着几个手拉手小人的涂鸦。
“我……是‘记忆’。”她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是缘姐姐……忘记了的……或者……不敢记住的……部分。”
她抬起眼,看向房间里那些陈旧的摆设,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眷恋。
“这里……是缘姐姐小时候的房间。是她……觉得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在她……筑起高墙的时候……这里……被留了下来。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她就是城户缘内心深处,那份对“连接”和“温暖”尚未完全泯灭的渴望,是她在绝对孤立中,无意识保存下来的一份关于“家”和“安全”,非隔绝意义上的记忆碎片!她是这座绝望迷宫中,一个由过往温情构筑的、脆弱而隐秘的“安全屋”。
“你能带我们去找到她吗?找到缘姐姐的核心?”墨染文直接提出了请求,同时密切关注着灯华的状态——时间减缓的效果正在加速消退。
少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她用力摇头,抱紧了画册,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不行……外面……有‘巡墙者’。它们……会赶走一切……‘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我……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太久。而且……路……一直在变。”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绝对孤立”领域的微弱反抗,因此受到规则的限制和排斥。
“但是……你们……”她怯生生地看向状态越来越不妙的灯华,又看了看焦急的众人,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可以告诉你们……‘钥匙’。”
“钥匙?”众人精神一振。
“嗯。”少女点头,声音更轻了,仿佛怕被墙外的什么东西听去,“缘姐姐……她不是……一开始就想把自己关起来的。她……害怕孤独。她筑起墙,是因为……害怕被伤害,害怕……不被理解。”
“要靠近她……不能……打破墙。那样……她会害怕,墙……会变得更多、更厚。”
她抬起手,指向房门,指向外面那冰冷的迷宫。
“要让她……自己……愿意打开一条缝。”
“怎么做?”铁心兰急切地问。
少女的目光,再次落回膝盖上的画册,落在那幅手拉小人的涂鸦上,眼中充满了追忆和悲伤。
“让她……听到……‘声音’。”
“不是攻击的声音……不是闯入者的声音……是……”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一个遥远而珍贵的梦。
“是……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是……告诉她‘外面并不全是危险’的声音。”
“是……和她记忆中……那个温暖房间里的……一样的声音。”
她看向华音铃,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就像……刚才那个……好听的……声音一样。”
线索,终于清晰了。
强行突破只会引发更激烈的排斥。唯一的办法,是进行“沟通”,是用与这座迷宫本质相反的“温暖”与“连接”的概念,去叩响那扇紧闭的心门,让城户缘自己,产生一丝想要接触外界的意愿。
而拥有“共鸣与安抚”之力的华音铃,以及她所代表的“声音”,或许就是这把无形的“钥匙”。
时间紧迫,灯华已等不及了。
她们必须立刻开始尝试,在这座无限的迷宫中,用声音,寻找那颗自我囚禁的、孤独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