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跟在塞巴斯蒂安身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悬崖边缘的钢丝上。
偏厅在走廊的尽头,沿途会经过一排朝向庭院的雕花窗台,那里是城堡守卫换岗时的视线死角,也是女仆们偶尔偷懒闲聊的地方。
我的机会,就在那里。
我的指尖在袖中紧紧攥着那张从《初代血仆考》上撕下的残页,手心的汗几乎要将它浸透。
但我真正要“遗落”的,是另一张纸。
一张我昨晚用炭笔在厕纸上匆匆写就的,布满虚假信息的“催命符”。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投下摇曳的光影。
经过第三个窗台时,我脚下“恰好”一个趔趄,身体顺势撞向窗台,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走路看着点。”塞巴斯蒂安头也不回,声音里满是贵族管家式的漠然。
“是,大人。”我慌忙应着,趁他没有注意,指尖飞快地动作。
那张小小的纸条被我从袖口弹出,不偏不倚地落在窗台积着薄尘的石雕缝隙里,像一片被遗忘的枯叶。
而那张真正记载着血契奥秘的羊皮纸,则被我更深地藏进了衣物的夹层里。
上面潦草地写着:“第四次供血后我能感觉到她在疼……如果再拖七天,她的魔力回路会崩。”
这是我根据这几天偷看《血族生理学纲要》里关于“魔力反噬”的章节,精心编造的心理陷阱。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淬毒的钢针,专等着那些躲在暗处的探子,刺进他们主子的心里。
偏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石椅和一张空荡荡的长桌。
我被命令在这里等候,一等就是大半天。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被送回那个囚室般的房间。
我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木屑四溅。
守卫队长卡洛斯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血族守卫闯了进来,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给我搜!一寸都别放过!”
他的命令冰冷而决绝。
我被两个守卫粗暴地架住胳膊,按在墙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那小小的房间翻得底朝天。
床垫被划开,枕头被撕裂,连地砖的缝隙都被一一撬开检查。
终于,一个守卫从床板下方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本我用废纸装订起来的、廉价的“笔记本”。
卡洛斯一把夺过,翻开。
里面全是我模仿自己初来乍到时那种惶恐不安的笔迹,写下的“密信”。
内容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我如何利用每一次供血感知莉莉丝的身体状况,并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七天之内,通过某种“共鸣”彻底耗尽她的生命力。
“带走!”卡洛斯合上本子,眼中寒光毕露,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审讯室的空气比地窖还要阴冷。
我被绑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一盏刺眼的强光灯直射着我的脸。
卡洛斯将那本“笔记”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说!是谁指使你的?二王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眯起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讥讽:“指使我?我只是在记录事实。你们不信?那就去查宫廷医师的日志。”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早上,公主殿下在冥想室施法时,魔力震荡是不是持续了足足三十七秒?这比她平时的稳定状态,长了六倍不止。我在她身边,隔着几道墙壁都能感觉到空气在灼烧。”
卡洛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压低了声音,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分享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但她不肯让我多喂一次……因为她怕,怕我真的会被吸干。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想保护我,可这种保护,正在要她的命!”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
卡洛斯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我说的没错,今天早晨,宫廷医师确实紧急上报了三公主魔力逸散的异常情况,报告里的数据和我说的分毫不差!
那是只有通过精密魔法仪器才能检测到的数据,一个人类血仆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除非……她说的都是真的。
许久,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卫给我松绑。“滚回你的房间去。”
在我与他擦肩而过时,他那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玩火,小丫头。城堡里,二王子的眼线,不止我这一个。”
我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拳头,快步离开。
回到一片狼藉的囚室,我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就在这时,胸口的血契烙印猛地一阵剧痛,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灼热!
莉莉丝!她在暴怒!
我立刻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那份连接着我们的契约。
混乱而暴虐的梦境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辉煌的议事厅内,衣着考究、面带温和笑意的二王子艾德里安,正向莉莉丝优雅地举杯:“我亲爱的妹妹,为了一个卑贱的人类血仆就动怒到魔力失控,甚至不惜冒着回路受损的风险也要护着她……你不觉得,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样子,很羞耻吗?”
下一秒,莉莉丝面前的整张长桌被她猛然掀飞!
血色的雾气在她周身炸裂,猩红的眼眸里是焚尽一切的疯狂。
“她是我的!”她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和杀意,“谁敢动她,我就撕了谁的喉咙!”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掌心烫得惊人。
艾德里安知道了!
我的计划成功了!
他们真的以为莉莉丝的虚弱,是因为我的“特殊”!
我挣扎着爬起来,在墙角的灰烬里扒拉出一根烧剩的炭笔,转身在斑驳的墙壁上,用力刻下了第一条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规则:
她们争的不是我,是我的血能让她变得更强——那我,就要让自己变得不可替代。
我的喘息还未平复,房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来的是一名面无表情的守卫。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瞥了一眼墙上那行字,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公式化地宣布:“卡洛斯队长的命令。作为冲撞守卫和顶撞审讯的惩罚,从明天开始,你的新任务是清扫东翼地下那几间废弃了上百年的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