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莉莉丝有整整三天没有召见我。
古堡里的气氛却在无声中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我不再被流放到阴暗的地下酒窖,而是被安排进了莉莉丝的书房,负责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古老卷轴。
这与其说是优待,不如说是一种升级版的软禁。
我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无处不在的视线之下。
但对我而言,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发现,每当我靠近莉莉丝,哪怕只是隔着一堵墙,胸口的血契烙印都会微微发烫。
而我入夜后的梦境,也变得愈发清晰。
不再是纯粹的情感宣泄,而是浮现出大量零碎却具体的画面:昏暗议事厅里,几个看不清面容的血族亲王在激烈争论;地下密室中,繁复的符文封印阵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还有一本……一本泛着冰冷青铜光泽的厚重书册,封面上雕刻着扭曲缠绕的藤蔓纹路,仿佛封印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这些梦境就像一个巨大的、破碎的拼图,而我正站在拼图的中央。
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片。
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借着月光,用一小截从壁炉里偷藏的炭笔,在床板背面飞快地刻下梦里看到的关键词。
议事厅、封印、青铜书、藤蔓……这些词汇像黑暗中的星辰,我坚信,总有一天能将它们连成一条通往真相的轨迹。
这天下午,我正在整理一堆发黄的旧卷轴,忽然,在一本名为《王室血脉禁忌录》的典籍夹层中,指尖触到了一片异样的硬物。
我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不知被谁藏在这里的羊皮纸残片,上面用古老的血族文字写着几行字。
“初代血仆非奴,乃镜灵之影。主若封闭心门,则契断;仆若承痛不怨,反哺其魂。”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镜灵之影?
反哺其魂?
这寥寥数语,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这与我昨夜梦见的,那个被封印在青铜书册里的模糊影像,竟隐隐吻合!
我的存在,我的血液,我那匪夷所思的恢复力……难道不仅仅是“美味的食物”和“无限的补品”?
我正想将残页藏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是卡洛斯!
来不及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我手腕一抖,故意将手边的墨水瓶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浓稠的黑色墨汁泼洒开来,瞬间污了整张华贵的书桌,也溅上了几本摊开的卷轴。
“卡洛斯大人,您吓到我了。”我立刻蹲下身,用袖子慌乱地擦拭着地上的污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与惊慌,“这些古怪的文字看得我头都疼了,您说,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让我碰这些东西呢?”
卡洛斯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有瑕疵。
我低着头,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片刻的死寂后,他终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口时,一个极低的声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轻得仿佛我的错觉。
“别碰青铜书柜第三格的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青铜书柜!
正是我梦里见过的那一个!
我飞快地将那张救命的残页塞进贴身内衣的布条里,冰凉的羊皮纸紧贴着皮肤,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当夜,莉莉丝终于召见了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尖牙刺破我的颈侧,而是拿出了一把精巧的银质小刀。
刀锋在烛光下闪着森冷的光,她握住我的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鲜血涌出,她却俯下身,伸出舌尖,将那血珠卷入口中。
她闭上眼,喉结微动,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你救了她。”许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疲惫,“在这个城堡里,从来没人敢这么做。”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身上清冽的冷香混杂着我血液的甜腥气,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
忽然,她抬起眼,那双瑰丽的赤瞳在烛火下亮得惊人。
她竟抬起自己的手腕,用那把银刀同样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散发着比我的血液更加醇厚、更加霸道的香气。
她将手腕递到我的唇边。“喝下去。”
我彻底愣住了。她……她要我喝她的血?
不等我反应,她直接将手腕压在了我的嘴唇上。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无法言喻的暖意瞬间充斥了我的口腔,那感觉……就像是吞下了一捧融化的月光。
就在我被迫吞咽下那口血的瞬间,我体内那股熟悉的、源源不绝的恢复力骤然沸腾!
它不再仅仅是修复我的身体,而是像一个贪婪的漩涡,将莉莉丝血液中的能量疯狂吞噬、分解、提纯,然后,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温和的力量,竟顺着我们之间那无形的契约,逆流而上,反向渗入了莉莉丝的身体!
我猛然睁大眼睛,清晰地看到莉莉丝的呼吸猛地一滞,她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赤瞳深处,第一次闪过一丝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疑。
我迅速垂下眼帘,掩住自己眼底同样掀起的惊涛骇浪,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原来不是只有你在吃我……我们,正在互相长成对方的命。
窗外,厚重的乌云被撕开一道裂缝,一线惨白的月光恰好照在我们交叠的手腕上。
那枚血契烙印,同时泛起了妖异而瑰丽的幽红涟漪。
这一夜,莉莉丝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在天亮前便离开了。
清晨的阳光刚为古堡镀上一层金边,我的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门外,塞巴斯蒂安那张万年不变的管家脸,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示意我跟他走。
古堡的长廊在清晨寂静得可怕,我跟着他穿过主厅,绕过平日里绝不允许我踏足的回廊,最终停在了一间偏殿的门前。
他推开门,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黑色的檀木圆桌摆在正中。
桌上,赫然放着一张素白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