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场彩排,在月蚀之夜的前两日,正式拉开帷幕。
地点,主寝宫侧室。
我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用尽了过去一周积攒的所有“病气”,将一场咳嗽演得撕心裂肺。
每一次抽搐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停顿都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掐破了藏在掌心的细小血囊,在用手帕捂嘴时,任由那抹暗红精准地滴落在洁白的丝绸上,像是从肺腑深处咳出的绝命之花。
莉莉丝就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冷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我滚烫的额头。
那温度的极致反差让我下意识地一颤,而她眼底的情绪,比她的指尖更冷,冷得像永冬之地的霜雪。
“教会的人,蠢到以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
我这才明白,我这七天的“病危”表演,在她眼里,竟成了教会暗中对我下咒的证据。
也好,误会得越深,我的计划就越安全。
她收回手,语气里是惯常的命令:“从今日起,你搬进我的寝宫侧室。一步,都不准再踏出房门。”
这是以保护之名为我量身打造的、更华丽也更坚固的囚笼。
我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完美地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清明,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我没有反抗,只是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出了那个我演练了无数遍的问题。
“若……若我真的死了,您会放我的灵魂……回家吗?”
“回家”两个字,如同一枚引爆的炸弹,瞬间点燃了她伪装的平静。
“闭嘴!”
一声怒喝,她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那双瑰丽的赤色眼瞳里,压抑了数日的恐慌与暴怒终于彻底爆发,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
“你不会死!林微,你听清楚了!”她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血是我生命的延续,你的呼吸是我的命脉所在!你是我的!你敢死,我就让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那一瞬间,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因为情绪失控而逸散出的、带着铁锈与蔷薇芬芳的血腥味。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一滴恰到好处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用最极致的脆弱,回应着她最狂暴的占有。
那一夜,我被侍女们“搬”进了莉莉丝的寝宫侧室。
躺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天鹅绒大床上,我听见了门外响起的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是莉莉丝。
她的脚步在门口停驻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极细微的金属轻响,紧接着,一股强大而隐晦的魔力波动如水银般沿着整条走廊蔓延开来。
是血纹结界。
她用自己最精纯的王族之血,将这条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彻底封死。
我的心脏在黑暗中缓缓收紧,然后又慢慢舒张开。
很好,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次日清晨,我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拒绝了所有侍女的搀扶,一步步挪到莉莉丝的书房外。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我颤巍巍地跪坐在华丽而冰冷的地毯上,双手捧着一份我熬了一夜、亲手誊写的纸卷,高高举过头顶。
“殿下。”我的声音虚弱沙哑,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莉莉丝没有立刻接过,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守在门外的卡洛斯脸色微变,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劝阻:“大人,公主殿下绝不会答应这种交易,这会激怒她!”
我没有理会他。
终于,莉莉丝伸出手,抽走了那份纸卷。
那是一份《自愿永久供血协议》。
泛黄的纸页上,是我用最工整的字迹,以最卑微的措辞写下的誓言:我,林微,自愿成为莉莉丝殿下最忠诚的血仆,愿以每周七日足量供血为誓,终生不悔。
而在协议的末尾,我用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添上了一个附加条款:
“以此卑微之躯,换取每七日外出一日,仅限城东旧市集,不携护卫、不逾时辰,日落前必归。”
莉莉丝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最终,落在了“自愿”两个字上。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妖异而冰冷,仿佛绽放在冰原上的血色蔷薇。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两个字,像是抚摸着什么有趣的猎物:“你想出去……见谁?”
我深深地低下头,将脸埋进阴影里,嗓音虚弱却吐字清晰:“我……我想去买一本诗集。听说街角那个老书商那儿,有百年前的蔷薇残卷。”
莉莉丝凝视了我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就在我以为她会当场撕碎这份协议时,她却拿起桌上的羽毛笔,蘸了蘸殷红的墨水,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她华丽的姓名,并烙上了象征王族身份的血印。
“准。”
一个字,掷地有声。
她将协议丢还给我,声音重新变得冷酷无情:“但,若你敢逃——”
她顿了顿,赤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那副为你准备的‘血噬镣铐’,会让你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三日正午,我终于如愿以偿。
披着一袭宽大的黑纱斗篷,我独自一人踏入了阔别三年的旧市集。
刺眼的阳光穿透薄纱,照在我的眼皮上,带来一阵久违的灼痛感。
我贪婪地眯起眼,呼吸着空气中混杂着烤面包香、尘土味和花香的、不属于古堡的自由气息。
我按照记忆,径直走向那家赫伯特的旧书店。
推开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个独眼老人从高高堆起的书堆里抬起头,浑浊的独眼在我身上扫过,随即,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从柜台底下,递来一本残破不堪的日记。
它的封面,和我在赫伯特密室里烧掉的那本一模一样。
我接过日记,指尖微颤。
翻开扉页,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如闪电般击中心脏:
“献给所有被选中的甜点。”
我心头剧震,继续向后翻,在夹页中,又发现了一行字,仿佛是穿越了百年时光的低语:
“当甜点学会选择主人,便是新纪元开端。”
轰——!
就在我读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心口处那团沉寂的金色光核猛地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化作无数道璀璨的金芒,瞬间贯通我的四肢百骸!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恒常状态”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稳固,甚至,在那奔腾不息的金色光河深处,一种更强大、更具爆发力的“超频模式”正在悄然成型,等待着被唤醒!
我猛地合上书,压下心头的狂澜,抬起头,低声问道:“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独眼老人赫伯特眯起他那只眼睛,嘴角扯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留下的。她说,百年之后,会有一个人来这里,寻找答案。”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一朵本该在夜晚才会绽放的黑色蔷薇,打着旋儿从窗口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的掌心。
就在我握住那朵蔷薇,转身离开书店后不久。
街角巷尾最深沉的阴影里,一个披着褪色猩红长袍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鎖定在我消失的方向,仿佛一头蛰伏了许久的猎犬,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