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死寂是唯一的旋律。
数百名血族,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亲王,还是野心勃勃的公爵,此刻都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端坐于玉榻之上的身影,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与贪婪,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我能感受到萦绕周身的淡淡金雾,那是从我灵魂深处溢出的力量余晖,正与脚下祭坛上缓缓明灭的金色符文同频共振。
他们或许看不懂这其中的原理,但他们看得懂结果。
结果就是,我,一个本该任人宰割的血仆,掌控了他们血族赖以维生的初源祭坛。
“血神……降世……”
不知是谁用气音颤抖着吐出这几个字,瞬间像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恐惧,演变成了狂热的敬畏。
他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曾被他们视作顶级补品、可以随意争抢的女孩,才是真正能决定血族未来的——活体契约。
我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莉莉丝身上。
她还站在原地,那张永远覆着寒霜的绝美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空白的情绪。
她猩红色的双瞳剧烈地波动着,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她体内寸寸崩塌。
“当啷——”
那柄划破她掌心的黑曜石匕首,从她无力垂下的指间滑落,摔在玉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惶。
那不是对权力失控的恐惧,也不是对我力量的忌惮。
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慌。
她怕我不再需要她了。
守卫队长卡洛斯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他没有去看那些呆若木鸡的贵族,而是大步走上高台,无视了莉莉丝,径直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冕下。”他沉声道,用的不是对公主的敬称,而是一个古老的、只用于称呼至高存在的尊号,“请示下,如何处置骚乱。”
这一跪,彻底宣告了旧秩序的终结。
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莉莉丝脸上,淡淡道:“这里的主人,依然是三公主殿下。”
当晚,奥雷留斯古堡实行了最高级别的戒严。
但我却被允许独自返回那间熟悉的侧室。
唯一的改变是——房门没有上锁。
推开门,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全都变了。
墙壁上那些描绘着历代血仆卑微身影的画像,不知何时被悄然更新。
在那些顺从、谦卑的面容之间,多了一幅尚未完成的肖像画。
画中,一个与我面容相似的少女,一手托着燃烧的金色火焰,而在她的身后,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古老王座正在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画框的下方,压着一封信。
那熟悉的,凌厉又优雅的字迹,是莉莉丝的。
“你说你要自由……可若没有我,这个世界会杀了你。”
没有署名,却处处都是她的烙印。
这是警告,是威胁,也是一句笨拙的挽留。
我伸出指尖,轻轻抚过那微凉的信纸,忽然笑了。
自由从来不是逃离,不是躲进一个没有她的地方。
而是站在这里,强大到让她、让这个世界,都不得不正视我的存在,承认我的意志。
我转身,从梳妆盒里取出那枚莉莉丝曾经送我的、用于“安抚精神”的银质蔷薇胸针。
我走到床边,在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床头柱上,找到了一个几乎与雕花融为一体的隐秘凹槽。
我将胸针的尖端,精准地插入其中。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我身后的整面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幽深、盘旋向下的石阶。
阶梯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心。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初源回廊”。
它从未对任何一位血族权贵敞开,它只等待一个自愿走入此地的灵魂。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独自步入那片深沉的黑暗。
回廊深处,石碑林立。
每一座冰冷的石碑上,都用血族古文镌刻着一名血仆的名字,以及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忠诚誓言。
我一路走过,仿佛走过了血族那漫长而血腥的奴役史。
最终,我在回廊最深处,那块唯一空白的石碑前停下了脚步。
我从怀中取出那份我亲笔签下的,早已被我用金色能量改写过底层逻辑的《自愿供血协议》。
没有丝毫留恋,我将它投入石碑前那盆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中。
纸页瞬间化为飞灰,但升腾起的,却是一缕璀璨的金色光芒。
金芒顺着地面古老的纹路,如拥有生命般注入空白的石碑。
一行崭新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铭文,缓缓浮现,将整个幽暗的回廊照得亮如白昼。
“吾名林微。”
“非赐予,非掠夺,乃自择为仆。”
“所侍非权柄,所守非契约,唯心之所向。”
这不再是奴役的烙印,而是平等的宣告。
与此同时,远在主殿之内,正独自枯坐于王座之上的莉莉丝,猛然抬起了头。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跨越空间与时间的宏大应答,直接响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怔怔地望着侧室的方向,空洞的眼神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填满。
许久,她终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呢喃:
“原来……你从来,就没被我锁住过。”
窗外,那轮猩红的血月之下,一朵被血色浸染的夜开蔷薇,在寒风中静静绽放。
血月的光辉终将褪去,但它所见证的这份契约,却已烙印永恒。
两天的时间,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中悄然流逝。
第三日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我推开了那扇始终为我敞开的房门。
新的选择,已摆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