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刻意连续两天没有动用金色光核恢复身体,任由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藤蔓般爬满四肢。
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行走时那恰到好处的、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的趔趄,这一切都完美地构成了一幅“血仆濒临崩溃”的画卷。
莉莉丝果然上钩了。
她冰冷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猩红的眼眸里是压抑不住的烦躁与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你的身体,太弱了。”
“殿下,”我垂下眼帘,声音嘶哑而恭顺,“或许……我需要去城南的‘静疗回廊’调理一下气血。那里的地脉温泉对恢复有奇效,很多血仆都会定期前往。”
她审视了我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看穿了我的伪装。
最终,她只是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卡洛斯会陪你去。记住,天黑前必须回来。”
“是,殿下。”我顺从地低下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马车没有驶向所谓的“静疗回廊”,而是在卡洛斯的护卫下,七拐八绕地停在了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地下赌坊入口。
这里鱼龙混杂,恶臭与香水味交织,是贵族绝不会踏足的阴暗角落。
穿过层层叠叠、脏污不堪的厚重帘幕,我在赌坊最深处的房间里,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人——西尔维娅。
她靠坐在软榻上,双眼蒙着一条黑色的缎带,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
她就是那个能“读梦断命”的盲眼女子。
我没有废话,将那枚封存着扭曲幻境的蓝色梦晶片,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
“我想知道,”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决绝,“那个说我将成为暴君的声音,到底是谁的执念?”
西尔维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枚温热的晶石。
只一瞬间,她的脸色骤然剧变,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与了然的复杂神情。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失明的眼睛,竟缓缓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银灰色神秘纹路构成的漩涡!
“这不是预言。”她的声音空灵而笃定,直击我的灵魂,“这是……矫正。有人想用你的恐惧,强行修正一位王者既定的命运轨迹。”
她眸中的银灰纹路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久远的过去。
“他是镜裔,伊莱亚斯。曾是莉莉丝公主童年时代,唯一的倾诉者。”
伊莱亚斯……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我的脑海。
西尔维娅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我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爱你的方式,就是让你离开。”
我心中轰然一声巨响!
原来如此!
伊莱亚斯不是单纯地憎恨我,他将我的存在,视作对莉莉丝纯粹王道的污染!
他要的不是我死,而是要我在这场精心编排的恐惧中,心甘情愿地、为了莉莉丝的“未来”而主动放手!
回程的马车中,我反复咀嚼着西尔维娅的话,所有线索在脑中串联成一条完整而阴毒的锁链。
伊莱亚斯之所以不断向我展示“暴君林微”的未来,不只是为了吓退我,更是为了潜移默化地让莉莉丝也相信——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终将把她拖入毁灭的深渊!
要打破这个死局,逃避和防御都毫无用处。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构梦境!
用一个更让她恐惧的未来,去覆盖伊莱亚斯灌输给她的“正确答案”!
当晚,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莉莉丝的供血仪式。
在她离开后,我立刻从贴身处取出了那枚莉莉丝的母后遗留下的、造型古朴的“心锁簪”。
我记得莉莉丝曾无意中提过,这枚发簪是开启她寝宫内一处秘密空间的钥匙。
我将发簪的尖端,精准地插入床头雕花立柱上一处极其隐秘的凹槽内。
只听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墙壁上浮现出一圈微光的阵纹——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回廊被临时激活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奥托送来的、经过我改良的空白梦晶片置于阵眼,然后将我全部的精神力,以一种近乎自毁的“超频模式”疯狂注入!
我要编织一段全新的幻象。
画面中,莉莉丝身着血色皇袍,独自一人登上了女王的加冕台。
万千血族跪拜臣服,山呼海啸,可她那双猩红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忽然,天空下起了粘稠的血雨。
她猛地抬手,一把撕碎了头顶象征至高权力的王冠,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没有她,这权力毫无意义!”
幻象完成的瞬间,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我迅速将这枚承载着“孤独女王”剧本的晶片加密封存,藏回暗袋。
时机,正在到来。
数日后,机会来了。
莉莉丝在最高议事厅上,因一份针对我的驱逐议案而当众失控。
她一掌拍碎了面前的长桌,对着一位老公爵怒斥出声,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们都想让她走?那就让这个该死的世界陪我一起毁灭!”
事后,她将自己独自锁在寝宫,拒绝见任何人。
我端着安神的药剂,以送药之名,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她的房间。
寝宫内一片狼藉,而她就坐在地毯上,手中死死攥着一面已经碎裂的小镜子,那镜子里混沌一片,映不出任何人影。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缓缓蹲下,轻轻地、不容抗拒地从她手中接过那面碎镜,小心地放入自己的袖中。
“如果您害怕我会改变,”我凝视着她,声音轻柔却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那我就永远不变。”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杀招。
“但如果……您怕的是自己变了呢?”
莉莉丝的身体猛然一震,她缓缓抬头,那双永远高傲冷漠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闪动着一抹晶莹的泪光。
那一夜,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点燃了三支祝祷用的白蜡。
借着摇曳的烛火,我将那段伪造的“孤独女王”幻象,通过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血之契约,如同最微弱的耳语,一丝一丝地、悄无声息地推送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城中最高钟楼的顶端,身穿银灰色长袍的伊莱亚斯正凝视着掌心一枚不断旋转的镜片。
忽然,镜片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
他突感一阵源于精神层面的剧痛,踉跄一步扶住墙壁,难以置信地低语:“不……这不可能!她……她竟敢反过来塑造我的工具?”
而房间内的我,缓缓睁开双眼,调息着几乎耗尽的精神力,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
你想用镜子来审判我?
好啊——
这次,我来当那个执镜之人。
窗外,血色月轮的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无声地扩大,如同命运之轮那沉重的指针,已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所有人未曾察觉的时刻,缓缓扳向了截然相反的轨道。
今夜的猎杀,只差最后一味献给镜中人的祭品。
而那祭品,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