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力量,在真正的风暴到来之前。
钟楼的胜利不过是借了莉莉丝的光,用我们之间真实的羁绊,撬动了敌人预设的剧本。
但这就像在悬崖边上走钢丝,赢了一次,不代表下次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我不能永远只做那个被她护在身后,除了献上血液一无是处的“甜点”。
在莉莉丝处理皇室事务的间隙,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城堡西侧那座废弃的魔法塔里。
这里是阿尔杰农导师的地盘,他默许了我这个没有魔力的“编外人员”在他的藏书室里打杂,也默许了我像只贪婪的仓鼠,将每一本蒙尘的笔记都翻个底朝天。
月蚀前夜,我蜷缩在塔楼最高层的角落,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
我摊开第三十七本笔记,指尖一遍遍划过那句被前人反复涂抹又重写的咒语节奏——“以血为引,非借其力,而承其律”。
以血为引,不是借用血液中蕴含的力量,而是去承载和模拟它流动的法则。
这是我唯一的路。
阿尔杰农曾用他那只浑浊的独眼看过我,断言道:“你们人类没有魔脉,就像没有河道的土地。强行牵引元素洪流,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冲垮、被焚烧、被撕裂。”
可我不信。或者说,我不敢信。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穿越时带来的金手指,绝不仅仅是“无限体力”那么简单。
每一次濒临极限的消耗,每一次剧痛后的恢复,都像有一口看不见的深井,在我坠落的瞬间,默默地将我重新捞回岸边。
它不是在治愈我,它是在重塑我。
今夜,我要用我的命,赌这口井的深度。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最后三片梦晶残渣。
这是上次与伊莱亚斯在梦境之战后,从那枚蔷薇胸针上剥落的最后一点能量结晶。
我用匕首的末端将它们小心翼翼地碾成最细腻的粉末,混入一小罐无色的唇膏里,仔仔细-细地涂抹在自己干裂的唇上。
一丝冰凉的、带着情绪残影的能量瞬间渗入,像一道精神上的镇定剂,将我因紧张而纷乱的思绪强行抚平。
窗外,血色的月亮正被黑暗一寸寸吞噬,天地间的魔力变得前所未有的狂野与躁动。
就是现在!
我闭上眼,将全部的意志力沉入指尖,按照自己这数月来在脑中推演了千万遍的节拍,用气音低声吟诵出那个禁忌的音节。
没有华丽的魔法阵,也没有澎湃的能量波动。
我只是将一滴血珠逼出指尖,然后用尽全部心神,去“模仿”它在血管中流淌的脉络,去“想象”我孱弱的经脉就是一条能够承载星河的河道。
一秒,两秒……
火焰出现了。
那是一点幽蓝色的光,如同夜海深处最遥远的一颗星,颤巍巍地在我掌心上方一寸处浮现。
它很小,很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它只维持了不到三秒,便随着一声轻微的“噗”声,骤然熄灭。
然而,就是这转瞬即逝的三秒,整座沉寂了百年的魔法塔,疯了!
塔底的元素感应阵列爆发出刺耳的蜂鸣,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在炼金室守夜的学徒梅里克惊得一头撞翻了油灯,滚烫的灯油洒了一地;药剂房里,莉娜学徒手中的水晶研钵“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在塔顶的静修室内,一直闭目养神的阿尔杰农导师猛地睁开了他那只独眼,浑浊的眼底第一次闪过骇浪般的震惊!
我却没时间为这微小的成功庆祝。
反噬来得比我预想中猛烈一百倍!
仿佛全身的血管在同一时间被灌入了滚烫的熔铁,剧痛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我的皮肤下,一条条蛛网般的赤红色痕迹正在疯狂蔓延,那是被狂暴魔力灼伤的毛细血管。
意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正在被拖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我即将彻底昏厥的前一刻,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再生”之力猛然超频运转!
但这一次,它没有像往常一样仅仅是修复我的伤势。
那些在我体内横冲直撞、即将把我撕碎的残余魔力,竟在它高速的引导下,被强行压缩、提纯、导流!
它们没有逸散,反而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按着头,在我被灼毁又瞬间新生的经脉中,冲刷出一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循环通路!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
我的脑中豁然开朗,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让我浑身战栗——
原来如此!
我不需要拥有天生的魔脉!
我可以用我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去一次次地“模拟”和“固化”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魔脉!
黎明时分,我靠在冰冷的窗边大口喘息,手臂上缠着莉娜匆匆送来的、浸透了草膏的布条。
我看着天边那轮血月上狰狞的裂痕,正在随着黑暗的褪去而缓缓弥合。
我活下来了。
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莉莉丝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黑色长袍,金色的长发在晨曦中流淌着冷光。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精准地落在我青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我微微发烫的额头上。
“你昨晚去了哪里?”她的声音像凝结的冬霜,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问。
我没有隐瞒,也没有力气隐瞒。
我只是抬起头,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用嘶哑的嗓音轻声说:“我想变得更强。不只是……你的甜点。”
莉莉-丝沉默了。
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会用血族的律法来惩罚我的胆大妄为时,她却忽然上前一步,抬起手,用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我发烫的颈侧。
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下次……”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锐利,“别一个人扛。”
她转身离去,在门口留下最后一句话:“阿尔杰农说,你要的那几本孤本教材,明天会‘恰好’出现在旧书库第三排的架子上。”
门扉合拢,隔绝了她离去的背影。
我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早就知道我在偷学魔法,却一直选择了沉默的守护。
我低下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缓缓摊开手掌。
一缕比之前明亮了数倍的蓝色火焰,在我指尖悄然燃起,这一次,它稳定地跳动着,像一颗不屈的心。
我笑了。下一个夜晚,我会让这盏灯,烧得更久一点。
也就在这一天下午,一只羽毛漆黑如墨的渡鸦,用银爪扣住了阿尔杰农导师房间的窗棂。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蜡封的信筒,上面烙印的并非奥雷留斯皇族的蔷薇徽记,而是更为古老繁复的——皇家魔法评议会的星盘之印。
一年一度的例行会议,毫无征兆地提前了。
城堡里的空气,不知不觉间,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