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请鲁达饮酒,店里现成的肉,自有伙计整治。
鲁达先说我用什么办法打败他的,我说是内力,俗语叫隔山打牛。
鲁达迷茫。
我岔开话题,和他说起金翠莲的事情。
我先问鲁达:“提辖,金翠莲讲了什么话,惹得提辖来找我拼命?”
鲁达放了酒杯,将金翠莲的话语细说一遍。
昨日我与两位朋友饮酒,听得隔壁女子哭啼。
叫来问时,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
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但见:
蓬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大体还她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
那妇人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我问道:“你两个是哪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
“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
“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
“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做妾。”
“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
“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厉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
“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
“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
“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
“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
“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我又问道:“你姓什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哪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子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郑屠,此事是真是假?”
我笑了笑:“提辖,我且问你,你做这提辖官,每月饷银几何?”
鲁达一愣:“莫非你要向洒家借钱?你若急用,我处尚有三十六两白银,一发取来你用。”
我抿了一口酒,笑道:“并非借钱。”
“你看我店里的这些伙计,每日半夜起床杀猪,上午卖肉,一日工钱不过二百文,足以养家糊口。”
“今日早间,一对夫妻要卖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也只要18贯。”
“状元桥头的周员外上个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花了一百贯。”
停了停,我又说:“你鲁提辖,无家无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只剩下三十六两白银,要娶金翠莲需要三千贯,岂非你鲁提辖三辈子也没有指望吗?”
“你看我这肉铺,每日从早忙到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每天也净到手不到二两银子(实话可不是对谁都能说的),一年下来,有三百贯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说,我有可能会花三千贯去买金翠莲?”
鲁达低着头饮酒,默不作声。
我知道他还不相信,于是又说:“金翠莲住在何处?”
鲁达道:“东门里鲁家客店”。
我道:“她父女住在客栈里,每日到酒肆里卖唱,没有房子没有地,要跑路,那一日不能跑?”
鲁达低头沉思。
我又说:“你说金翠莲多大年纪?”
“十八九岁”。
“金老儿呢?”
“六十出头年纪”。
“提辖,如此算来,金老儿岂非四十多岁才生的这个女儿?”
“那你为何要每天收金翠莲父女的钱?”鲁达仍不死心。
“提辖有所不知。金老儿半年前开始在我的肉铺赊账买肉,到上个月已经欠了三十余两银子。”
“我让伙计上去找他要账,他说每日把卖唱的钱还我一半。”
“他那三千贯钱卖身契的事儿,全是胡说八道,不过是讲来骗骗过路的客人,好惹人同情,多得几个赏钱。”
“你若不信,可以前去查看,金老儿绝对不会回转东京。”
这时,一个伙计跑了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金老儿一路向北,出北门去了。
听见此话,鲁达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说了声,俺去也。
鲁达回住宿之处,取了银两衣服,拿了哨棒,也不请假,一路出北门追金翠莲父女而去。
鲁达行了半月之上,沿途打听,一直没有金翠莲父女的消息。
这日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
鲁提辖正行之间,忽然看到金老儿在街边买东西,于是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拖住。
二人相见,自然少不了相互问候,知道金翠莲已经嫁了财主赵员外。
鲁达想,这才离别十余日,金翠莲就嫁了财主,可见之前所说郑屠骗她之事多半不慎靠谱。
耐着性子在赵员外庄上住了半月,金翠莲再未露面,金老儿也不见踪影。
又过数日,忽有消息说郑屠被人打死。
恰鲁达没有请假,外出数日,音讯全无。
又兼鲁达在肉铺闹事,当街与郑屠对殴,吃了大亏。官府怀疑鲁达事后报复,杀了郑屠,于是出告示四处缉拿鲁达。
鲁达心灰意冷,到此更是走投无路,便在五台山出家做了和尚。
郑屠之死我自然毫不知情。
因为那是我回到现代社会之后发生的事情。
鲁达闹事的当天下午,肉铺收摊后,我手提电警棒站在街边看夕阳,忽然电警棒上蓝光闪耀,我再次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