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
对于魅魔高中来说，这正是夜生活的最高潮。
对于市立第三中学的门口，这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路灯昏黄，寒风刺骨。
艾薇捏着那张打印出来的“家属通行证”站在大铁门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校啊。
“家属请往这边走，观礼台在那边。”
保安大爷手里挥舞着一根荧光棒。
艾薇顺着人流往里走。
与其说这是学校，不如说是个挂满了符咒的祭坛。
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教学楼的外墙上，树干上，路灯杆上，甚至垃圾桶上，到处都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等于白活！】
风一吹，这些红布条就哗啦啦地响，像是招魂幡。
“这……这是什么邪教现场吗？”
艾薇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从操场方向传来。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操场。
几千个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正排成密集的方阵在跑操。
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慢跑。
他们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可思议，后一个人的胸口几乎要贴上前一个人的后背，所有人步伐一致，手臂摆动幅度一致，就连喊口号的节奏都像是被同一个大脑控制着。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蠕动的多足虫。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在这种近乎贴身的高速运动中，居然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巴掌大的小册子，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嘴里念念有词。
“氢氦锂铍硼……”
“奇变偶不变……”
这是什么地狱绘卷？
艾薇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要联系夏琳。
她需要确认一下，这也是“正常”的一部分吗？
屏幕亮起。
【魔法少女夏琳琳☆（离线）】
也是。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允许学生带手机。
艾薇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到食堂想找个地方坐坐。
食堂里没有声音。
几百个学生坐在那里，没有人交谈，没有人玩闹。只有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和翻书声。
每个人左手拿着馒头或者包子往嘴里塞，右手拿着笔在书上划来划去。有的甚至边吃边背，眼神空洞，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就像是一台台被设定好程序的进食机器。
艾薇买了一碗粥，坐在角落里，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太可怕了。
这就是所谓的“优等生”的生活吗？
夏琳之前那点“精神衰弱”，在这个环境里，估计只能算是轻微的不适应。
如果在这里待上三年，别说考大学了，能不能作为一个正常生物活下来都是问题。
艾薇握紧了手里的勺子。
太可怜了。
真的太可怜了。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有点那种……能让人瞬间放松下来、忘记一切烦恼的东西？
比如魅魔一族最擅长的那些“娱乐活动”？
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如果是为了拯救这些可怜的灵魂……
或许可以搞个两校联谊？
或者直接把“实习基地”搬一部分过来？
艾薇的脑子里开始冒出一些极其危险的念头。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各位家长！”
广播里突然传来了激昂的男声，打断了艾薇的思绪。
“还有一百天！我们就将迎来人生的决战！”
百日誓师大会开始了。
操场上已经列好了方阵。
主席台上，校长拿着话筒，脖子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横飞。
“我们要感谢老师！是他们用汗水浇灌了我们的未来！”
艾薇站在家属区，看着那些平时文文弱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学生们，此刻一个个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我宣誓！”
“为了父母的期盼！”
“为了恩师的教诲！”
“为了明天的辉煌！”
“我将燃烧最后一滴热血！”
“拼搏百天！无悔青春！”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震得操场边的树叶都在抖。
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热，那种仿佛要把喉咙喊破的决绝，让站在场边的艾薇感到一种深深的生理不适。
等到一切结束，人群散去，夏琳才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校门口的约定地点。
她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憔悴，头发有些乱，额头上全是汗，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才宣誓时发的红头巾。
“艾薇同学……”
夏琳看到艾薇，脚步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歉意。
“那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点。”
艾薇实话实说。
“你们平时……都这样？”
“嗯。”
夏琳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头巾。
“到了高三下学期，大家都这样。如果不拼命，就会被落下。这里不讲究什么素质教育，只看最后那张卷子。”
“每个人压力都很大。”
“那个样子，真的不会出事吗？”
夏琳沉默了一会儿。
“出过。”
“上个月，有个高三二班的学姐，晚自习的时候突然走到窗边……跳下去了。”
艾薇的瞳孔缩了一下。
“不过……没死。”
夏琳苦笑了一声。
“当时教导主任正好在楼下巡视，用漂浮术接住了她。现在那个女生休学回家了。”
艾薇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这……这已经不是‘压力大’能概括的了吧？这简直就是……”
“感觉有点过了……对吧？”
夏琳抬起头。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种挂满横幅、喊着口号、把自己逼到极限的日子，一点都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病态。”
“但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挂着【距离高考还有100天】倒计时牌的教学楼。
“我们都有想要去的地方。”
“如果不这样做，就会被别人甩在后面。就会辜负父母的期待。就会……没有未来。”
“这就是规则。”
夏琳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把书包带子拉紧了一些。
艾薇沉默了。
她其实是最没有资格评判这种“为了跨越阶级而拼命”的行为的。
因为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行了，回去吧。”
艾薇拍了拍夏琳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好休息。别把自己这根弦崩断了。”
“嗯。艾薇同学也是。”
艾薇转身走向校门。
阳光洒在那些血红色的横幅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或许。
真的该做点什么了。
不仅仅是为了夏琳。
也是为了……给这个扭曲的地方，带来一点不一样的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