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潢奢华的马车在教宗魔法学院宏伟的宿舍楼前缓缓停稳,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车厢门上镌刻的法兰克福家族纹章——一只翱翔于冰山之上的雪鹰,在学院特有的、仿佛笼罩着一层淡金色辉光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高贵的光芒。
女仆贝西率先轻盈地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车厢边,动作娴熟而恭敬地拉开车厢门,微微躬下身,伸出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一只白皙的柔荑从车厢中探出,搭在了女仆伸出的手上,随即少女的身形才现身在光明之下。
茶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自然披散,发梢微微卷曲,在晨曦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宝石蓝色的眼眸清澈而深邃,仿佛有淬得冰冷的火焰在其中静静燃烧。她柔美精致的面颊泛着红苹果一样的温润,眉宇间凝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
无论任何人,男性或是女性,人类或是精灵,面对这面庞都会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希尔维娅借着贝西的扶持,在地面上站稳,鞋跟与石质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她仰起头,把目光投向眼前这座“宿舍楼”。
这宿舍楼倒是和她前一世没有太大差别。
——说是宿舍楼,其实把它称作一座规模宏伟的巨塔也不为过。卡森德拉教宗魔法学院汇聚了来自四大王国及教宗国本土的所有魔法精英,生源数量极为庞大。仅仅是眼前这座本部,所能容纳的学生和教职工就已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更不用说那些分布在教宗国各地的十多个分院了。这种规模,足以让任何初来乍到、自诩天才的学员感到自身的渺小。
希尔维娅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就好像一位普通的、对于未来魔法学习生活充满期待的贵族少女。她快步向着宿舍楼走去。她身后,女仆贝西急忙小跑着跟了上来,一边不忘低声指挥着随行的仆人们开始搬运行李。
经过瑰丽辉煌的大厅,希尔维娅很快来到了登记处。
从四大王国考入这里的学生们,来到教宗魔法学院的第一件工作便是来到宿舍楼登记、找到自己的寝室、安放自己的行李。顺带一提,在宿舍楼的登记便是在整个魔法学院的登记,如果开学三天内没有到宿舍楼登记的话是会被退学的。
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的羊皮纸、魔法墨水以及某种类似檀香的宁静气息。
登记处人员是一位看起来颇为清冷的少女。她留着齐耳短发,扎着两个马尾辫,手中握着羽毛笔“刷刷刷”地写着什么。
头也不抬地问:“姓名?”
“希尔维娅·德·法兰克福。”
“出示一下你的录取羽。”
“录取羽……”希尔维娅在随身的小包里翻找起来。身后的贝西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一根散发着柔和金光、羽毛根部镶嵌着一小块冰蓝色魔晶的精致羽毛:“殿下,在这里。”
登记处少女接过羽毛,看了看,还给希尔维娅。她转过头,一伸手,口中念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墙上的一串钥匙便“啪”地消失了,下一秒就精准地出现在了她摊开的手掌里。
希尔维娅水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空间系的魔法吗……上一世还没有注意到来着。
“这是你的钥匙,404房间。”少女垂眸说道,挥了挥手,“你可以去放行李了。下一个。”
贝西微不可见地皱起眉。
希尔维娅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女仆长在想什么。贝西从小把她照顾到大,说是她的姐姐也不为过。她对着登记处少女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带着贝西走向通往上层宿舍的螺旋楼梯。
“贝西。”
贝西微微躬身:“我在,殿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螺旋上升的楼梯上。希尔维娅把钥匙串套在手指上绕着圈,微笑着问道:“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贝西嘴硬:“没有,殿下。”
“贝西,别想瞒过我。”希尔维娅停了下来,回过头,温和地说道,“记住,在卡森德拉,无论你是瑞文斯菲的大公之女,还是奥斯特兰的王子,就算是维罗妮卡的国王本人来了,在教宗的人面前也没有任何特权,懂吗?”
贝西低下头:“是,我知道了,殿下。”
希尔维娅凝视她良久,轻声说道:“低调行事,在这里是第一生存法则。不过,贝西,谢谢你。”
上一世的最末,贝西是为数不多到最后也没有背叛她的仆从。
贝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殿下会突然说这个,随即脸上泛起感动和坚定的红晕,更加恭敬地回答:“这都是贝西应该做的,殿下。贝西誓死追随您。”
希尔维娅微微颔首。
不过自己说的那种情况也有例外。南方的艾尔西亚联邦是最不受教宗管制的。这群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完全不介意和教宗的人拧着来;这也是卡森德拉和艾尔西亚关系一向紧张的原因。
……或许,可以考虑和艾尔西亚结盟。
希尔维娅沉思着。
话又说回来,对于刚才的情况,自己得不得到尊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世的登记处的细节和上一世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希尔维娅善于记一些生活中的细节。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本部新生学员名单的人数为2486。
而这一世,是2490。
希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希尔维娅蹙着眉,摇着钥匙。复仇之路上如果多了很多变量,自己就未必能掌握主动权了。
那么,先到自己的寝室看看吧。
希尔维娅想着,命令道:“贝西,你去指挥仆人们把我在一楼的行李搬上来。我先去看看我的室友。”
“遵命,殿下。”
贝西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
希尔维娅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座庄严的木门。一块金色的牌子挂在门的正上方,上面写着:
“404”
正是她前一世被分配到的寝室号码,一丝不差。
希尔维娅把钥匙插进锁孔。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有种奇妙的预感。就仿佛,接下来会面对很多未知。
不对,她在内心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明明是重生者,拿的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复仇剧本,怎么可能嘛。
她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
转动钥匙,推开门。
当四双带着不同情绪——好奇、审视、友好、淡漠——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的时候,希尔维娅·德·法兰克福便知道自己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她那颗历经磨难、本应坚如磐石的心脏,依旧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
——这四个人,她一个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