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没等南溪走近那主仆人,一群穿着黑衣戴着鬼面的女人,便从树林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南溪仔细数了一下,大约有二十人左右,以行走的姿势来看,全是老江湖。
但奇怪的是,在气质上她们和与江湖人有很大的区别,不同于江湖人特有的那份风餐露宿的洒脱,她们的气质像是一杆极其锋利的矛,足够尖锐、致命,还有那份肃穆,那是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的气。
更为可怕的是,她们背后都有着被麻布包裹的长柄之物,且一端极宽。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麻扎刀。
师尊曾跟南溪说过,江湖上有一派专使这刀,那是战场上对骑兵的利器。
种种迹象来看。
这群人是飞家军。
飞家军这派在江湖上不大,总共也只有几十来号人,但却极受江湖中人的尊敬。
只因她们是真正的侠。
抗周兵,杀贪官,护百姓,还有那传闻中从未出过差错的护镖。
这种种行为所积累的,便是无与伦比的声望。
师尊是这么对南溪说的,只要不涉及自己的性命,飞家军要干的事,万万不可去阻拦。
而杀气冲天的她们,对南溪也确实没有恶意,反而抱有尊敬。
这飞家军为首之人,便对南溪行了礼,随后道。
“这位小兄弟,请让开,我们无意为难于你,只是有仇要向这姓凤的猪狗报。”
“请。”
南溪没有犹豫,道了一声请,便退向一旁了。
能让飞家军讨仇的无非就是那么一位,那梁国之主,让天下夏人失其归心的凤家了。
想当年飞鹏将军何等神武,大破周兵,收回失地,眼看着就要到北梁故都,可天不遂人愿,那昏君旨意便夺去了天下统一的唯一希望。
飞鹏将军身死,家眷流放,彻底寒了北夏人的心,她们自此便再不指望什么东西了。
自那以后,北方夏人提起梁国只会啐一口唾沫,比起梁国那些蛆虫、废物,北方的夏人宁愿受周国铁骑之苦,再怎么说在周国彻底撕破脸面之前,她们还能有些活头,而在梁国那儿,便一辈子就是昏君腐儒眼里的草芥。
想拔就拔,想烧就烧,征粮时那些恶官败吏还喜欢念些什么君民道义的虚伪之词,周国虽把夏人视为低等之族,但起码在这里夏人活的还勉强像人。
不像梁,虚情假意,说借实抢,伪君子比真小人更下贱。
南溪自懂事以来就通读史书,他在史中也未见过这等的昏君,这等的挫国,因此对梁,他便无喜,更无盼。
若非那道婆和尼姑对他起了色心,南溪压根不会管这主仆二人的死活。
“我自小听闻飞家军英勇事迹,今日亲眼见到果真勇武非常,诸位既然有仇要报,后生自不会阻拦。”
南溪自小是读孔孟之书长大,虽不崇尚儒家之道,但忠孝仁义却深入其心,他深知道德是为人不可少之事,所以绝不会阻拦飞家军之行。
“多谢小兄弟体谅。”
道了声谢后,飞家军便围了那主仆二人,至于南溪,他便在一旁收集者那群道士和尼姑的财物,顺便看着这件事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最主要还是确保飞家军不会出什么差错,虽说飞家军德行令人敬佩,但她们终究不是武道的人,武功并没有多高,只有四五品的程度,她们是人中翘楚,却算不上江湖高手。
不过这只是以武功水平来算,飞家军真正强的是江湖人所不具备的团体作战能力,她们是真正有毅力的将士,真正遵守规则的铁兵。
一个只有二十人的兵团,远比一位后天更加可怕。
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出差错,差错就在那个老婆子身上,南溪看得出来,那人身上的气很强。
不显山不露水,她在隐藏,即便是刚才那些道士和尼姑即将出手时,她也未有一点焦急之色,所做的慌乱并不由心而发,只是做出来的表象。
而事实也不出南溪所料。
飞家军首领一言不发,抬手便是一个手势。
十九人瞬间动了。五柄麻扎刀破布而出,宽厚的刀锋带着战场煞气直劈而下,其余人或持短刃封路,或以钩锁织网,动作简洁狠辣,直取那老婆子周身要害。
只见那老婆子将身旁少女往后一推,枯瘦的身形忽地绷直。她袖袍鼓荡,竟凭空生出股绵密气劲,硬生生架住了最先劈来的三刀。
“军阵不错,”她声音嘶哑,“可惜太规矩了。”
话音未落,她身法骤变,如鬼魅般从刀锋间隙滑出,指尖连点数道凌厉指风,直射军士腕穴。
飞家军阵型随之一变,侧翼钩锁立刻补上,铁索纵横交织,不求伤敌,只图困其身形。
一时间,刀光锁影将那老婆子团团围住。
她掌风呼啸,震开一次次劈斩,指风所至总能逼得对方回防,两方似乎平分秋色。
但南溪看得分明,那二十人的战阵正越收越紧,如磨盘般消磨着老妇人的气力。
再强的人体力也是耗不过一支有序兵团。
果然,老婆子呼吸渐重,护体内力开始波动。
就在此刻,她脚步骤乱,似被钩锁绊了个趔趄。前方两名军士见状抢攻,刀钩齐出。
可灰绿色的粉尘从她袖中无声炸开。
那两名军士首当其冲,动作猛地僵住,脸上泛起青气。
“毒?!”
飞家军首领厉声喝道。
那老婆子借势疾退,袖中连续射出细密毒针,混在掌风里四散飞溅。
飞家军阵型顿时一乱,她们不怕刀剑,却对这阴损手段忌惮三分。
“散开!用暗青子!”
阵型倏散,暗器如雨泼去。
但那老婆子舞袖成圆,将多数击落,但脸色已见苍白。
那两名中毒的军士踉跄后退,被同伴拖到一旁急喂丹药,唇色却已发紫。
局势被暂时拉到平等了。
飞家军虽未溃散,攻势却已滞涩。
那老婆子守着方寸之地,毒雾如影随形,凭一己之力便拖住了整支队伍。
南溪掂了掂手中刚捡的拂尘柄。
他知道这老妇人从一开始就在藏,那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压箱底的手段。
飞家军的军阵足以围杀后天高手,却输在了“江湖阴私”四字上。
林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中毒者压抑的喘息。飞家军众人隔着毒雾与那老婆子对峙,鬼面下的目光如刀,却无人再敢贸然上前。
那老婆子擦了擦额角细汗,将凤安澜又往后护了护。她袖口残留的毒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南溪悄悄退后半步,指尖扣住了拂尘柄上的铜环。
他还是不能在侠这道上退步。
僵持,一触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