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剑出鞘的声音很轻,像蛇一般,无声但危险。
赤红色的剑身在月光下蜿蜒展开,一节接着一节,细长的剑身布满鳞状纹路,剑尖分叉如蛇信。
它就悬浮在璇玑夫人身侧,缓缓盘绕着,准备随时发动致命的一击。
南溪看着那柄奇异无比的剑,他就握紧了手中的暖玉短剑。
“不好奇吗?”
璇玑夫人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带着假笑。
“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们今晚会来这儿?”
南溪没有回答,看见这女人的一瞬间,他便知道有人告密了。
知道这计划的人就只有三个,除开师尊和自己,便只剩张家大小姐了。
南溪忽然想起早晨自己的话:“张仪薇是个务实的人,在更大的危机面前,这些私事她都可以往后放。”
现在想来,这话完全错了。
张仪薇确实务实,务实到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做出任何事。
她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南溪。一个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只能投奔她怀抱的南溪。
所以她出卖了情报。
所以璇玑夫人能准时出现。
所以她安排好了北逃的路,等霜非雪拖住璇玑夫人她就可以带着南溪远走高飞。
北方很大,大到哪怕面前人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真是破绽百出的计划,稍有一个不慎,少年和她都会万劫不复。
南溪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也不是失望,少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没兴趣。”
少年的声音很淡,兴致乏乏。
“我对你怎么知道的没兴趣,我只对你怎么死有兴趣。”
璇玑夫人挑了挑眉,依旧笑着,脸上带着怜悯。
“有骨气,可惜,骨气不能当剑使。”
她抬起左手,指尖轻轻一点,悬浮的链剑骤然绷直,赤红剑身撕裂空气,直刺南溪面门。
但另一道身影更快。
敖纤动了。
她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只是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踏在地上,整片桃林都仿佛震了一下。潭水炸开,水花冲天而起,在她身后化作漫天水幕。
然后她抬手,一拳轰出。
没有什么拳法,就是最简单的一拳,可那一拳带起的风压,却将沿途的桃花全部绞碎,粉色的花瓣混着气浪,像一场逆向的暴雨。
拳风撞上链剑。
没有金属碰撞声,只有一声沉闷的爆响。
链剑被硬生生轰偏,赤红剑身在空中弯折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几乎要断掉,但下一刻,剑身一扭,如同真蛇般卸去力道,重新绷直。
璇玑夫人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力气不小,不愧是神兽。”
敖纤没有接话,她甩了甩手腕,玄色长裙的袖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那双金棕竖瞳死死盯着璇玑夫人,里面燃烧着压抑了两百年的怒火,还有一丝兴奋。
“化圣境。”敖纤开口,声音沙哑,“我还没杀过化圣境的人。”
“巧了,我也没屠过龙。”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动了。
敖纤的动作简单粗暴,她右脚蹬地,地面炸开一个浅坑,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出。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就是纯粹的速度和力量。
她就冲到璇玑夫人面前,右拳直轰胸口。
璇玑夫人没有硬接。
她腰身一扭,整个人像没有骨头般向后弯折,几乎贴到地面。敖纤的拳头擦着她的衣襟掠过,拳风将她身后的桃花树拦腰打断。
断树还未倒地,璇玑夫人的链剑已经刺出。
不是刺向敖纤,而是刺向她脚下的地面。剑尖没入泥土,下一刻,数十条赤红色的剑气从地底迸发,像毒蛇出洞,从四面八方缠向敖纤。
敖纤低吼一声,周身涌出黑色的水汽。水汽迅速凝结,化作一层半透明的鳞甲,覆盖全身。剑气撞在鳞甲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但没能破防。
敖纤双手抓住两道剑气,用力一扯。剑气应声而碎,化作赤红光点消散。她踏步向前,左拳轰向璇玑夫人面门。
璇玑夫人再次闪避。
她的身法诡异到极点,整个人像一滩流动的水,又像一条真正的蛇。
每一次移动都没有预兆,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敖纤的拳头明明已经碰到她的衣角,可下一瞬她就出现在三步之外,连衣角都没被擦破。
“只会躲吗?”
敖纤冷笑,又是一拳轰出。
这一拳比之前更快,更重。拳风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璇玑夫人终于没有完全躲开,她抬起左手,掌心凝聚出一面赤红色的气盾。
拳盾相撞。
气盾炸裂,璇玑夫人倒退七步,脚下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她的左手微微颤抖,掌心有鲜血渗出。
但她笑了。
“力道够了。”她说,“但还不够巧。”
链剑再次刺出,这一次不是直线,而是弧线。赤红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绕过敖纤的正面防御,刺向她后颈。
敖纤头也不回,反手一拳砸向剑身。
可链剑在中途忽然分叉,一分为三,三分为九,九道剑影从不同角度刺来,敖纤的拳头只砸碎了其中三道,剩下六道继续刺向她的要害。
“雕虫小技。”
敖纤冷哼,周身鳞甲骤然加厚。六道剑影刺在鳞甲上,只留下六道浅浅的白痕。她转身,双拳齐出,拳风如暴雨般笼罩璇玑夫人全身。
璇玑夫人终于动了真格。
她不再一味闪避,而是迎了上去。链剑在她手中化作漫天赤影,每一剑都阴毒刁钻,专攻敖纤关节、眼瞳、耳后这些鳞甲薄弱之处。她的身法更加诡异,时而如鬼魅般贴地滑行,时而如飞鸟般凌空转折。
两人战成一团。
敖纤的攻击大开大合,每一拳都带着崩山裂石的力量。她不需要技巧,不需要招式,龙族天生的体魄就是最强的武器。潭水在她操控下不断升起,化作水龙、水箭、水牢,从各个方向配合她的攻击。
璇玑夫人则截然相反。她的每一剑都精妙到毫厘,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链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刚直如枪,时而柔软如鞭,时而分裂如网。她很少和敖纤硬碰硬,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切入,在最危险的时候撤离。
战斗的余波席卷整片桃林。
桃花成片成片地粉碎,树木一棵接一棵地倒下,地面不断炸开坑洞,潭水被气浪掀起一层又一层巨浪。月光在激荡的尘土和水雾中变得朦胧,只有两道身影在其中高速交错,赤红与玄黑,暴烈与诡谲。
南溪和霜非雪站在战场边缘。
霜非雪已经拔出了铁剑,剑身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她的脸色很白,不是害怕,而是内力运转到极致的表现。她想冲上去帮忙,但南溪拉住了她。
“等。”
少年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目光紧盯着战场,握着暖玉短剑的手很稳。短剑依旧温热,剑鞘表面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等璇玑夫人露出破绽,等敖纤创造出的那一瞬间。
战斗进行到百招开外。
敖纤开始占据上风。
不是璇玑夫人变弱了,而是敖纤逐渐适应了她的战斗方式。龙族的学习能力本就惊人,更何况敖纤被囚两百年,这两百年里她除了睡觉,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思考如何破开封印,思考如何战斗,思考如何杀人。
现在,她在实践。
又一次对拼后,璇玑夫人借力后撤,链剑回旋护住周身。可敖纤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右脚踏地,地面轰然炸裂,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出,左拳直轰璇玑夫人胸口。
这一拳比之前任何一拳都快。
璇玑夫人瞳孔收缩,链剑在身前交织成网。可敖纤的拳头硬生生砸穿了剑网,赤红剑气在她拳面上留下数道血痕,但没能阻止这一拳。
拳锋触及璇玑夫人的衣襟。
璇玑夫人终于无法完全卸力,她双手交叠护在胸前,硬接了这一拳。
砰!
闷响如擂鼓。
璇玑夫人倒飞出去,撞断三棵桃树才勉强落地。她嘴角渗出血丝,交叠的双手微微颤抖,指骨处有细微的裂痕。
敖纤站在原地,甩了甩手上的血。她的拳面血肉模糊,但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龙族体魄,加上两百年封印中积蓄的力量,让她拥有远超常人的恢复力。
“化圣境。”敖纤舔了舔嘴唇,金棕竖瞳里闪烁着嗜血的光,“不过如此。”
璇玑夫人缓缓站直身体。她抹去嘴角的血,笑了。那笑容不再从容,不再戏谑,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很好。”她说,“这样才值得我认真。”
她抬起右手,链剑回到手中。赤红剑身开始发光,不是反射月光,而是从内部透出妖异的光,剑身上的鳞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
“第二合,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