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菲雅猛地坐起。
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满是冷汗,仿佛仍能听见十年前那场祭典后,天地震动的轰鸣声。
那是她记忆里最深的噪音,也是她余生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喘着气,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小屋天花板。
窗外是海风拍打木壁的声音,可在她耳边回响的却依旧是那一夜——凰神祭后、毁灭前的那一夜。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座祖传城堡。
祭典结束后的夜晚,城堡烛光温暖,走廊里还回荡着祭祀歌声的余韵。父亲与哥哥照例前往菲尼克斯圣坛,那是世代家主觐见不死鸟的古遗址,火焰在那片古老岩脉之间流动,世间独一无二。
她和母亲蜜莉娅留在城堡,等待父兄归来。
然而,他们那晚没有回来。
直到大地突然震动。
轰。
那声音撕裂了夜色。
远方的天际,火柱拔地而起,像贯穿天空的长枪。
紧接着,一声震彻灵魂的凤鸣回荡在空气中,金红色的羽翼张开,照亮整片大陆。
火凤菲尼克斯腾空而起。
而与它对峙的,是一柄宛如从深渊中拔出的巨剑。
剑光汇聚成巨影——剑神巴哈姆特。
两位神明碰撞,爆发出的力量如末日降临。
风啸、岩裂、天火跌落,余波席卷城堡,将华丽的尖塔化作瓦砾。
侍卫、侍女四散奔逃,哭喊声、石墙崩塌声混作一片。
蜜莉娅紧紧抓着她,拖着她往后门奔逃。
“菲雅,跟紧我!”
母亲的声音在崩塌声里颤抖,却依然坚决。
逃亡持续了一整夜,劫后余生的侍卫只剩下寥寥几人。他们马不停蹄穿过山林、河谷、断桥与废墟,直到彻底被逼到一片死地。
背后是追杀而至的黑袍剑侍,前方是陡峭崖壁。
那时,影子动了一下。
一个男人从阴暗的林木中走出,手握长剑,眼神冷得像冰。
奥斯汀。
他是帝国的下任皇帝,同时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菲雅。”他唤她的名字,像在叫一只温顺的小兽,“跟我来,我可以放过你母亲。”
蜜莉娅立即挡在菲雅前面,眼神冷静得不像被逼到绝处的人。
“她还小。”
蜜莉娅缓缓说道,“放过她,她身上的凤凰之血未觉醒……你带我走。”
菲雅哭喊着抓住母亲的衣袖:“不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走,我什么都听你的,别丢下我!”
蜜莉娅第一次转过头,那双眼温柔得像怀抱着整个世界,却又悲伤得刺痛灵魂。
“菲雅,对不起。”
她用尽全力将菲雅拥入怀中。
下一秒——
啪的一声,母亲的手刀落下。
世界陷入黑暗前,菲雅最后看到的是:母亲挺直背,向奥斯汀走去的身影。
决绝、美丽、像燃尽前最后的火焰。
她醒来时,躺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上。
夜风寒冷,天空灰暗,火凤的光芒早已消失。
周围什么都没有。
没有母亲。
没有父亲、哥哥。
没有家。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世界末日后的沉寂里颤抖。
菲雅从噩梦中惊醒时,心跳仍像被烈火追赶。
海风吹动窗帘,将一缕微凉的空气送入房间,她才慢慢从回忆的深渊里爬回现实。
但胸口的刺痛。
十年前的那道伤口,依旧鲜活得像刚被划开一样。
海上的清晨总是来得很快。
第一束光透过窗缝,照亮菲雅的眼睫。她缓缓睁开眼,呼吸仍带着噩梦遗留的颤抖。
她用力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从那场十年前的火海中抽离。
这里不是故城的废墟。
这里是海边,是渔民们朴素的集镇,是老乔的餐馆。
没有剑侍,没有奥斯汀。
只有海风的味道和远处渔民们的吆喝声。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凌乱的头发,走出小屋。老乔正在店门口清洗鱼篓,见她出来,抬了抬下巴。
“你又没睡好?”
他问得随意,但眼神很敏锐。
菲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噩梦……老毛病。”
老乔咂了咂嘴:“年轻人做噩梦,十之八九是过去没放下。等老了就只剩现世烦恼了,比如明天菜钱、后天酒钱。”
他的话粗糙得像海边的礁石,却带着一点朴实的温度。
菲雅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这笑声刚落下,海风里突然掺入一阵更响的喧哗。
“菲雅早上好啊!”
“菲雅今天要跟我去看日出吗?”
“别理他!菲雅今天要和我去晒网!”
集镇上几个青年渔民朝她招手,每个人都笑得像在钓她这条“鱼”。
菲雅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礼貌却疏离,像海边早晨的一缕风,轻轻掠过,却从不多作停留。
“早安。”她淡淡点头,便挽起袖子继续搬货、擦桌,忙自己手上的活。
青年们看着她的背影,个个叹气,却谁也不敢死缠烂打。
毕竟大家都清楚,菲雅虽然柔和,却有种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好像她随时能从静谧化为烈火。
“唉,今天又失败了。”
阿伦冷哼:“你哪天成功过?”
“你成功过?!”
两人又开始斗嘴,完全没注意到,远方的海面上,有一个女人正目视这里。
同一时间——帝国黑之骑士团驻地
石室深处,没有阳光。
只有盔甲的冷辉与火把昏暗的跳动。
高大的身影静立其间,如同一座铁铸的魔像。
黑骑士。
他全身都被漆黑的重甲包裹,盔面无孔无缝,连呼吸声都被铁甲吞没。
无人见过他真正的脸。
甚至无人见过他卸下盔甲后的模样。
他是不祥的象征,是帝国最恐怖的执法者之一,帝国的 “冥铁将”。
此刻,一个属下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将军,有人传回消息。”
“格雷夫哈特家的余孽……疑似在安卡托纳的海边集镇出现。”
黑骑士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铁面无表情,但空气冻住了。
属下吞咽口水继续:“根据目击……应该就是菲雅·冯·格雷夫哈特。”
火把在墙壁上摇晃,仿佛也在惧怕那沉默。
下一瞬。
轰!!!
黑骑士的手掌轻轻一握,脚下的石板便如纸般碎裂,裂纹如爬行的蛇扩散开来。
属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巨大的盔甲缓缓抬起,指向门外。
“备马。”
声音低沉得像从地狱深处传出。
“是、是!!立即准备!!”
属下慌忙退下。
铁靴踏地,响声沉重得像敲击棺材盖。
黑骑士迈步而出。
他从不犹豫。
从不迟缓。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命令与执行,只有猎物与终结。
而这一次,他盯上的是十年前逃出他手心的狡猾猎物。
他必须带回。
夜风卷动他的披风,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黑骑士抬头望向西方,安卡托纳所在的方向。
下一瞬,数十名骑兵已经集合,黑马喷着白雾。
“启程。”
随着他一声令下,铁骑如风暴般冲出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