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来了。
她站在坊市的入口，感受着周围投来的，那些混杂着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敌意的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天衍剑宗大长老的孙女，是天之骄女，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是万众瞩目，受人敬仰的对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当猴看。
“师妹，这里就是青石坊市了。”
她身旁一个男弟子，讨好地说道。
“长风师兄，之前就是在这里逗留的。”
“嗯。”
林婉儿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在坊市里逡巡。
一个破败、混乱、充满了底层气息的小地方。
她实在想不明白，长风师兄为什么会愿意在这种地方，待上那么久。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她迈开脚步，朝着坊市里最大，最气派的客栈——“迎仙居”走去。
她要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到来，也宣告自己的地位。
然而，她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
“她就是林婉儿啊？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太凶了。”
“是啊，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哪有柳仙子那么温柔善良。”
“哼，仗着自己出身好罢了，我看她就是来抢顾前辈的！”
“嘘！小声点！被她听到了，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以林婉儿筑基期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柳仙子？
他早就在来之前就听说了这个女人。一个对她未婚夫图谋不轨的女人罢了。
那个贱人，竟然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名声？
还敢自称“仙子”？
她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
她没有去客栈，而是直接转了个方向，冷声问道：“女儿阁，在哪里？”
她身旁的弟子愣了一下，连忙指了个方向。
“师妹，就在那条街的尽头，那个粉色的铺子就是。”
林婉-儿二话不说，径直朝着女儿阁的方向走去。
她要亲眼看看，那个勾引了她长风师兄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而此刻，风暴的中心，柳婵儿正坐在自己的店里，悠闲地嗑着瓜子。
“报——！”
赵虎的一个小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仙子！不好了！那个……那个林婉儿，她来了！”
“来了？”
柳婵儿嗑瓜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多少人？”
“一群！气势汹汹的！看样子是来找茬的！”
“慌什么。”
柳婵儿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瓜子壳吐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又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嗯，眼角下面，用胭脂化的那一点点红晕，恰到好处。
既显得楚楚可怜，又不失憔悴。
完美。
“赵虎呢？”
“虎哥带着兄弟们，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
“很好。”
柳婵儿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演员，就位。
灯光，就位。
大戏，即将开场。
她刚走出店铺，就看到林婉儿一行人，已经堵在了街口。
为首的林婉儿，一身华服，容貌出众，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像两把利剑，直直地射向柳婵儿。
柳婵儿的心，咯噔一下。
好强的气场！
不愧是天之骄女。
但她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茫然。
她迎着林婉儿的目光，走了过去。
还没等她开口，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人群里响了起来。
“大家快看啊！就是那个女人！她卖的养颜膏，是假的！”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正是几天前，被钱多多和柳婵儿联手坑了一笔的，那家丹药铺的刘掌柜。
他看样子，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他指着柳婵儿，声嘶力竭地喊道：“她那个什么养颜膏，根本就是用黄瓜和泥巴做的！一点灵气都没有！她是个骗子！”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林婉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本来还想着，该怎么找个由头来发难。
没想到，刚来就有人送上了枕头。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柳婵儿，想看看她要如何应对。
柳婵儿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这是釜底抽薪！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刘掌柜，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
而且，他说的，还是事实！
养颜膏，确实没什么灵气。
一旦被人证实，那她“骗子”的名头，就坐实了。
到时候，不仅生意做不下去，之前建立起来的“悲情女主角”人设，也会瞬间崩塌。
怎么办？
顾长风不在。
钱多多远水救不了近火。
赵虎他们，也只能动粗，解决不了这种技术性的问题。
这一刻，柳婵儿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立无援。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反驳？
怎么反驳？难道要承认自己用的是黄瓜？
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这一局，似乎是死局。
刘掌柜见她不说话，更加得意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你这个骗子！”
他转向林婉儿，一脸谄媚地说道：“林仙子，您可千万不要被这个妖女骗了！她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魔女！”
林婉儿的目光，在柳婵儿和刘掌柜之间，来回扫视。
她虽然鄙夷柳婵儿，但她更看不起刘掌柜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柳婵儿说道：“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婵儿的身上。
只见她，默默地低下了头。
瘦弱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她没有说话。
而是，哭了。
无声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她什么都没说，但那副模样，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的委屈。
“你哭什么！”
刘掌柜急了。
“你这是心虚了！”
柳婵儿还是不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周围的看客，风向开始变了。
“唉，一个姑娘家，被这么多人逼着，能不哭吗？”
“就是啊，那个刘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就听说他卖假药。”
“我看他就是嫉妒人家女儿阁生意好！”
林婉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女人，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就在这时，柳婵儿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我……我没有骗人。”
她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所有人。
“我的养颜膏，确实……确实没有蕴含太多的灵气。”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她竟然承认了？
刘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哈哈！你承认了！你果然是个骗子！”
林婉儿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轻蔑。
这点手段，也敢出来混？
然而，柳婵儿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因为我炼制养颜膏，用的不是灵力。”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心血。”
“我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将我对奶奶的思念，对顾师兄的爱意，全都倾注了进去。”
“每一瓶养颜膏，都蕴含着我的真情。”
“它或许不能让你修为大增，但它能让你感受到，这世间最纯粹的，一份心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配上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感染力十足。
在场的所有女修，都听得有些动容了。
用爱发电？
这概念，太新潮了！
太浪漫了！
“胡说八道！”
刘掌柜气得跳脚。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一试便知。”
柳婵儿突然看向林婉儿。
她从怀里，拿出一盒包装得最为精美的，她最新研制的“冰肌玉骨膏”。
她一步一步，走到林婉儿面前，将玉盒，高高举起。
“林仙子，你是天之骄女，见多识广。”
“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试一试我的心血之作？”
“你敢不敢，用你纯净的灵体，来感受一下，这其中，到底蕴含的是欺骗，还是真情？”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
仿佛，她递过去的，不是一盒药膏。
而是一颗，赤诚的，滚烫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