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的冲突尘埃落定,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与浓郁得化不开的伤痛。
梅认雪强压下因强行中断凝丹而翻涌的气血,第一时间将虚弱颤抖的荷初见紧紧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渡入温和的灵力,为她修复谈时殊那含怒一击造成的震伤。
感受着怀中少女冰冷的体温和压抑的抽泣,梅认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她不得不正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既贪恋谈时殊那强大到足以庇护一切的羽翼和深不可测的底蕴,也无法割舍荷初见这具万古罕见的玄清玉体可能带来的修行捷径以及……十年相伴滋生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细辨的情愫。
“既要……又要……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梅认雪在心底无声自问,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迷茫涌上心头。
稳固住自身伤势,确保荷初见暂无大碍后,梅认雪将她安置在秘境中一处相对安全、设有隐匿阵法的角落。
此地禁制强大,暂时无需担忧外界窥探。
“师尊……”荷初见倚在石壁旁,脸色苍白,眼眸湿润,怯怯地唤了一声,像只受惊后寻求依靠的幼鹿。
梅认雪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怜惜与那丝隐秘的占有欲再次交织。
她叹了口气,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开,否则后患无穷。她蹲下身,与荷初见平视,目光复杂却尽量坦诚:
“初见,有件事,我不想再瞒你。”
梅认雪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将你带在身边,倾力护持,其一,确是为了掩盖你玄清玉体的气息,免你遭人觊觎。其二……”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亦是存了私心。你这体质,于双修一道有逆天之效,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借你之力,助我修行。”
空气瞬间凝滞。荷初见的眼眸猛地睁大,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梅认雪。震惊、失落、一丝被利用的刺痛种种情绪在她眼中飞快闪过。
梅认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坦白。
然而,仅仅几息之后,荷初见眼中的波澜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的依赖。
她缓缓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抓住了梅认雪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关系的,师尊。”
她甚至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弟子这条命,是师尊给的。这身子,这资质,若对师尊有用,便是弟子最大的价值。师尊待我与如许恩重如山,为师尊奉献一切,是弟子心甘情愿……更是弟子的荣幸。”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一把钝刀,割在梅认雪的心上,让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涌起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罪恶感。
“别这么说……”
梅认雪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你先在此调息,这里的禁制很安全。我……需得回去一趟,向师尊请罪。”
安抚好荷初见,梅认雪心乱如麻地离开了秘境。
如何平息谈时殊的怒火,她毫无头绪,只得求助于灵海中的“老怪物”。
“苏幽璃,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师尊……原谅我?”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苏幽璃慵懒的身影浮现,甩了甩尾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能如何?登门,跪地,磕头,认错。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老老实实让她把火气撒完。她若还肯对你发火,说明心里还有你这个小徒弟。若连火都懒得发了,那才是真完了。”
“那……荷初见她……”梅认雪忍不住又问。
“还想着你的小炉鼎?”
苏幽璃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金丹未成,元阴未破,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纯属找死!先把你家那位祖宗哄好了再说吧!没了她的庇护,你这点微末道行,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别人?痴人说梦!”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梅认雪瞬间清醒。
是啊,当务之急,是修复与谈时殊的关系。没有谈时殊,她什么都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刚回到天爱宗范围,一道冰冷中压抑着滔天怒意的传音,便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识海:
“怎么?不去守着你那宝贝炉鼎了?还知道回来!”
梅认雪心头一凛,却反而松了口气。
肯传音,肯带着怒气说话,说明还有转圜余地。她不敢怠慢,立刻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殿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昏暗的光线和一股低压的寒意。
梅认雪轻轻推开门,只见谈时殊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雪松冷香,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凛冽。
“师尊。”
梅认雪踏入殿内,反手轻轻合上门,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垂首道,“弟子……知错了。”
谈时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唯有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彰显着其内心远未平息的风暴。
良久,就在梅认雪跪得膝盖发麻、心不断下沉时,谈时殊终于缓缓转过身。
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绝伦,但那双凤眸中,却翻涌着比寒冰更刺骨的失望、愤怒,以及一丝被深深刺伤的痛楚。
“知错?”
她勾起唇角,笑容冰冷而讽刺,“你梅认雪如今翅膀硬了,为了个炉鼎,连无上金丹都可弃之如敝履,连师尊都敢当面顶撞威胁!你何错之有?”
梅认雪被这连番质问刺得抬不起头,只能深深叩首:“弟子不该顶撞师尊,不该辜负师尊厚爱,更不该……不该因外人而伤了师尊的心。弟子罪该万死!”
“万死?”谈时殊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梅认雪,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的命,是本座给的。你的错,不是一句‘万死’就能抵消的。”
她停在梅认雪面前,纤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那指尖冰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想求本座原谅?”谈时殊的眸色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而又残忍的意味,“可以。那就让本座看看,你的‘诚意’……到底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