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认雪醒来时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暖融融的,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燥气息。她盯着帐顶绣着的流云纹样看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
身体的酸痛感已经消退大半,只是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还残留着些许不适。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后——尾巴消失了,或者说,又被苏幽璃以某种方式隐藏了起来。但那种“存在感”并没有消失,它像一道无声的提醒,时刻昭示着她身体的异变。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谈时殊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只白玉药碗,碗中汤药色泽深褐,散发着淡淡的灵气与药香。
梅认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喝了。”谈时殊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疑,“固本培元,调理气血。”
梅认雪接过碗,指尖碰到谈时殊微凉的手指,心头莫名一跳。她垂眸看着碗中荡漾的药液,犹豫片刻,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药汁微苦,入喉后却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流遍四肢百骸,连带着身体深处那丝难以启齿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今日感觉如何?”谈时殊在榻边坐下,伸出手。
梅认雪明白她的意思,顺从地将手腕递了过去。微凉的指尖搭在脉门上,精纯的灵力探入体内,沿着经脉游走。这个过程并不难受,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谈时殊的灵力控制得极其精准,每一次流转都恰到好处,既探查了她体内魅兽之气的活跃程度,又不至于引发本能的躁动。
片刻后,谈时殊收回手,眉间微蹙。
“气息平稳许多,但那东西……”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依旧盘踞在金丹深处,与你的本源纠缠得愈发紧密。寻常的灵力疏导,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
梅认雪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谈时殊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体内的灵力运转比昨日顺畅不少,金丹也更为凝实。看来昨日的……双修,虽非本意,却意外地调和了你体内阴阳,暂时压制了那魅兽之气的躁动。”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梅认雪脸颊瞬间烧红。她低下头,不敢看谈时殊的眼睛。
“从今日起,每日辰时来静室。”谈时殊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本座会以特殊法门为你疏导灵力,尝试剥离那异种气息。期间可能会有不适,你需忍耐。”
“是……”梅认雪低声应道。
谈时殊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去。殿门开合,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梅认雪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起身更衣。身体虽然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但在那碗药和谈时殊灵力的疏导下,已经好了许多。她换上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对着镜中看了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总算不再像昨日那样空洞了。
她需要透透气。
走出寝殿时,已是申时。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回廊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玉十一居住的“清心阁”附近。
阁前的药圃里,几株灵草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散发出清苦的香气。梅认雪站在回廊拐角,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师姐昨日经历了那样大的冲击,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该说什么。
正当她踌躇时,清心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十一端着一只竹编的簸箕走出来,簸箕里装满了晾晒过的草药。她穿着简单的浅色布裙,长发随意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看起来比昨日平静许多,只是眼底仍残留着淡淡的疲惫。
“小梅?”玉十一看见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吧。”
那笑容依旧温柔,却少了往日的明亮,多了几分强撑的意味。梅认雪心中一酸,快步走了过去。
“师姐,我……”
“什么也别说。”玉十一摇摇头,将簸箕放在廊下的石桌上,转身拉住她的手,“陪我晒晒药草吧。今日天气好,这些紫苏叶再不翻动,就要闷坏了。”
她的手很暖,掌心有常年处理药材留下的薄茧。梅认雪被她拉着在石桌旁坐下,看着她将簸箕中的紫苏叶一片片摊开。阳光照在深紫色的叶片上,映出细密的纹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
“这是前些日子从后山采的。”玉十一一边整理叶片,一边轻声说,“今年雨水足,紫苏长得格外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紫苏叶煮的甜汤,每次受了凉,喝一碗就嚷嚷着好了。”
梅认雪怔了怔,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出来——小小的她蜷在师姐怀里,鼻尖萦绕着紫苏叶特有的香气,碗里的甜汤热乎乎的,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
“师姐还记得……”
“当然记得。”玉十一笑了笑,拿起一片完整的紫苏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叶脉,“你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第一次学走路,摔倒了不肯哭,非要自己爬起来;第一次引气入体,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还有第一次去后山采药,被一只松鼠吓得躲到我身后……”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柔软。梅认雪静静地听着,那些早已尘封的琐碎画面,在师姐温柔的叙述中一点点鲜活起来。那些没有师尊、没有仇恨、没有魅兽体质、没有复杂情感纠葛的,最简单纯粹的时光。
“师姐……”梅认雪的声音有些哽咽。
玉十一停下动作,转头看她。阳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温柔,眼底有细碎的光在闪动。
“小梅,”她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小师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梅认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玉十一。
“对不起……师姐,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尊她……我……”
“嘘,不哭了。”玉十一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不是你的错。那些事……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