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时殊的“疏导”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过程比梅认雪预想的更加煎熬。那不是单纯的灵力流转,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查。谈时殊的指尖带着冰凉的灵力,在她周身大穴游走,每一次按压、每一次引导,都精准地刺激着她体内那些刚刚被魅兽之气浸润过的敏感经络。
酥麻、刺痛、偶尔难以抑制的战栗……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发出声音。但最让她难堪的,是谈时殊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睛——她像是在观察一件出了问题的法器,冷静地测试着每一处反应的极限,记录下每一次异常的波动。
“今日到此为止。”
当谈时殊终于收回手时,梅认雪几乎瘫软在静室的**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喘息着,努力平复体内依旧在隐隐躁动的气息,和那些被强行挑动又强制压下的本能反应。
“明日起,辰时三刻,不得迟。”谈时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回去后运转三个大周天,固本培元。若觉得不适,可来寻我。”
最后那句话说得平淡,梅认雪却听出了一丝不容错辨的掌控意味——她身体的任何“不适”,都必须在谈时殊的掌控之下。
“是……”她低声应道,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走出静室时,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梅认雪在廊下站了片刻,等眼前的白光散去,才迈着还有些发软的步子往回走。体内谈时殊留下的灵力尚未完全散去,带着冰冷的标记感,时刻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切。
回到寝殿,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殿内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混合着今晨那碗药的淡淡苦味。她将脸埋进膝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一直这样。
谈时殊的“疏导”或许真的能暂时压制魅兽之气,但那种被完全掌控、被寸寸审视的感觉,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更可怕的是,随着一次次“疏导”,她发现自己对谈时殊身上那股强大灵力的渴望,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那不是感情,是魅兽体质对“养分”的本能觊觎。
她必须找到别的出路。而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明邪峰。
玉十一要去明邪峰。
这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几圈,梅认雪的心忽然揪紧了。谈时殊昨日说“玉十一会去”,语气那样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可她了解谈时殊——那个人对玉十一从未有过半分好感,甚至可以说,她对整个天爱宗残存的人都抱着一种近乎漠视的态度。
如果玉十一独自前往明邪峰,谈时殊会派人暗中保护吗?
梅认雪缓缓抬起头,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不会的。以谈时殊的性格,她巴不得玉十一在明邪峰出点什么意外,最好永远回不来。这样,就再没有人能成为她与师尊之间的“阻碍”,再没有人能用往日的恩情和姐妹情分“牵绊”她。
独占欲。
这个词跳进脑海时,梅认雪打了个寒颤。她想起谈时殊看她的眼神,想起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深处偶尔闪过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意味。谈时殊要的从来不止是一个弟子,她要的是完全的、不容任何人染指的掌控。
如果玉十一死在明邪峰……
梅认雪猛地站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她绝不允许。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脑中飞快地思索。不能直接求谈时殊保护玉十一——那只会让她更加确信玉十一是个“麻烦”,更想除之而后快。也不能告诉玉十一谈时殊的心思——师姐本就对谈时殊恨之入骨,若知道她存了这样的念头,恐怕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
梅认雪停下脚步,望向窗外远山的轮廓。明邪峰……她必须去。但不是偷偷去,而是要让谈时殊知道她去,不得不让她去。
她要逼谈时殊保护玉十一。
如果她执意要与玉十一同行,谈时殊会怎么办?强行将她扣下?以谈时殊的性格,不是做不出来。但那样做,势必会引发更激烈的冲突,甚至可能让她体内的魅兽之气彻底失控——谈时殊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她不会冒这个险。
那么,谈时殊唯一的选择,就是暗中跟随,确保她的安全。而只要谈时殊在暗中,玉十一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哪怕谈时殊再不喜欢玉十一,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会成为她们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这是一场算计。用她自己的安危,去算计谈时殊的在意。
梅认雪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可镜中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师尊,”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你不是想要完全掌控我吗?那就看看,你究竟能掌控到什么程度。”
她开始收拾行囊。几件换洗衣物,一瓶疗伤丹药,一叠符箓,还有玉十一给的那罐宁神香。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她又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件黑色的斗篷——那是多年前谈时殊随手给她的,说夜寒时披着御寒。她从未穿过,此刻却仔细叠好,放进了行囊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在榻边坐下,开始运转灵力。三个大周天,谈时殊交代的。她运行得很认真,将体内那些躁动的气息一点点抚平,将金丹运转到最平稳的状态。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她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夜幕降临时,梅认雪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墨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她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转身拿起行囊,推门而出。
夜色中的天爱宗很安静。重建后的殿宇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回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却没有隐藏气息——她需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她离开了。
清心阁的灯还亮着。梅认雪站在院门外,看着窗纸上透出的暖黄光晕,久久没有动。她知道师姐就在里面,或许正在准备明日出发的行装,或许正在翻阅关于明邪峰的典籍。
她想进去,想再抱抱师姐,想再喝一碗她煮的紫苏甜汤。但她不能。一旦见了面,她怕自己会心软,会说不出口那些决绝的话,会忍不住想留下来。
最终,她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轻轻塞进门缝。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师姐:
我先走一步,在明邪峰等你。勿念,勿寻。此去必归。
小梅 留”
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透着暖光的窗,然后头也不回地没入夜色。
她没有用灵力赶路,而是一步步沿着山道往下走。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她能感觉到,从她踏出寝殿的那一刻起,就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如影随形,如同实质。
谈时殊知道了。
梅认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她只是平静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得很稳。行囊不重,却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谈时殊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被彻底撕破了。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去挑战那个人的底线。
山道蜿蜒,渐渐隐入深林。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青石台阶上。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一声一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梅认雪紧了紧衣领,继续往下走。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跟着,不近不远,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在等待最佳的扑击时机。
但她不怕。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害怕的余地了。玉十一的安危,她自身的出路,她与谈时殊之间扭曲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破局的机会。而明邪峰,就是她选定的战场。
至于回来之后会面临什么……
梅认雪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孤月。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倔强的轮廓。
师尊,你不是想要完全掌控我吗?
那就来试试看。
看是你的掌控更强,还是我的决心更硬。
看是你先折了我的翅膀,还是我先破了你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