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邪峰的山势远比玉十一在典籍中看到的描述更加险峻。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将本就稀薄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味道。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能感觉到坚硬的东西硌在脚底——不知是兽骨，还是别的什么。
梅认雪和玉十一并肩而行，手中各自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是这密林中唯一让人安心的存在。
“小心些。”玉十一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的灵气很驳杂，而且……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梅认雪轻轻点头。她也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视线——贪婪的、好奇的、带着敌意的。
那些视线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树梢，来自灌木丛，来自地面的阴影。她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有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突然，前方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
“戒备！”玉十一低喝一声，横剑在前。
梅认雪也握紧了剑柄，体内灵力悄然流转。金丹期的修为让她比以往更加敏锐，她能感觉到那片灌木丛后藏着不止一个“东西”。
下一刻，几只形似山猫、却比寻常山猫大上两圈、浑身布满暗紫色斑纹的妖兽窜了出来。它们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咕噜”声。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几盏鬼火，死死盯着两人。
炼气期的妖物。实力不强，但数量不少，而且看那凶狠的架势，显然不打算让路。
玉十一正要挥剑，梅认雪却忽然抬手拦住了她。
“师姐，等等。”
她盯着那几只妖物，尝试着开口，用最温和的语气：“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想求见贵地的长老。”
她说的是人族的语言。那几只妖物显然听不懂，只是更加焦躁地刨着地面，獠牙呲得更开了，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警告般的低吼。
“语言不通。”玉十一皱眉，“看来只能硬闯了。”
梅认雪抿了抿唇，心中也有些无奈。她本以为妖物开启灵智后多少能懂些人言，看来是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玉十一准备出手驱散这几只挡路的妖物时，一个慵懒的、带着浓浓兴味的声音，忽然在梅认雪灵海中响起。
“哟，几只小‘夜纹狰’，脾气还挺大。”
是苏幽璃。
梅认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戒备起来。这个上古魅兽向来神出鬼没，心情好了说几句话，心情不好就装死，此刻突然出声，不知是福是祸。
“你听得懂它们说话？”她在心中问道。
“废话。”苏幽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本座乃上古妖族，万兽之语皆通。这几只小东西在说：‘这两脚兽闻着好香，灵力也好纯净，吃了肯定大补。但她们拿着会发光的东西，有点危险。要不要叫更多同伴来？’”
梅认雪：“……”
玉十一见她忽然沉默，以为她在思考对策，便也按兵不动，只是警惕地盯着那几只越来越焦躁的“夜纹狰”。
“那你告诉它们，”梅认雪在心中对苏幽璃说，“我们不想与它们为敌，只想求见此地能主事的长老，询问一些事情。若它们愿意通传，我们可以留下一些丹药作为报酬。”
“丹药？”苏幽璃嗤笑，“你对妖物的喜好一无所知。它们要的是血食，是蕴含灵力的血肉，谁稀罕你们人族炼的那些丸子。”
“那它们要什么？”
“唔……你身上那件斗篷就不错。”苏幽璃慢悠悠地说，“那料子用的是‘月华蚕’吐的丝，对夜行妖物有凝神静气之效，它们肯定喜欢。”
梅认雪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行囊。那件黑色斗篷是谈时殊给的，她一直没舍得穿，这次带上也只是……
“舍不得？”苏幽璃的语气带着戏谑，“那就等着被这群小东西围攻吧。虽然伤不了你们，但闹出动静，引来更麻烦的家伙，可别怪本座没提醒你。”
梅认雪咬了咬牙，从行囊中取出那件折叠整齐的黑色斗篷。玉十一看到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多问。
“师姐，退后些。”梅认雪低声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斗篷抖开。
月华蚕丝织就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微光，仿佛将清冷的月光织了进去。那几只夜纹狰的眼睛瞬间直了，喉咙里的低吼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渴望的、近乎痴迷的呜咽。
梅认雪将斗篷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后退几步，在心中对苏幽璃说：“现在，告诉它们。”
苏幽璃似乎笑了笑。然后，一种奇异的、带着古老韵律的音节，从梅认雪口中发出——那不是人族的语言，甚至不是她能理解的发音方式，更像是某种本能的、源于血脉深处的共鸣。
那几只夜纹狰浑身一震，幽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它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的斗篷，最后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的走上前，用鼻子小心地嗅了嗅斗篷，然后抬起头，对着梅认雪发出一连串短促的、音节古怪的叫声。
苏幽璃的翻译同步在梅认雪脑中响起：“它说：东西我们收下了。往西走，穿过‘泣血林’，看到一棵半边枯死、半边开花的‘阴阳树’，在那里等着。会有人来见你们。但提醒你们，泣血林很危险，能不能走到，看你们的本事。”
梅认雪心中微松，对着那只夜纹狰点了点头。
那只夜纹狰低吼一声，另外几只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起斗篷，然后迅速没入灌木丛，消失不见了。
玉十一直到此刻才收起剑，走到梅认雪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小梅，你刚才……说的是妖语？”
梅认雪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算是吧。”
她没有解释苏幽璃的存在，玉十一也没有追问。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明邪峰，比她们想象的还要诡异。
“往西，泣血林。”玉十一看向西方，那里林木更加茂密，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走吧，小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