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不能真的和谈时殊彻底撕破脸。
至少现在不能。师姐还在明邪峰,生死未卜。
她自己身上的问题,也需要谈时殊的帮助。
与师尊彻底闹僵,对她,对师姐,都没有任何好处。
一丝夹杂着算计、无奈和某种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她咬了咬还在渗血的嘴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刻意的柔软:“师尊……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说了很多混账话。”
谈时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梅认雪吸了吸鼻子,继续低声说,语气带着示弱和讨好:“我知道,师尊做的一切,都是……都是为了我好。是怕我修为低微,来这明邪峰遇到危险。是怕我被那魅兽之气彻底控制,失了神智。是……是想把我护在羽翼下,不让我受任何伤害。”
她抬起手,轻轻抓住了谈时殊扶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腕。谈时殊的手腕很细,肌肤冰凉,却能感觉到其下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梅认雪的心跳快了几拍,但还是鼓起勇气,用指尖在那冰凉的皮肤上,极轻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不该让师尊担心,更不该……用那种语气跟师尊说话。”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更加依赖,“我只是……太担心师姐了。她是我在这世上,除了师尊之外,最亲的人了。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她说着,试探性地,将自己微微颤抖的、带着泪痕和血污的脸,轻轻靠向了谈时殊的肩头。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示好的姿态。
谈时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没有推开她。
梅认雪心中一横,闭上眼,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尚且红肿、带着血腥气的唇,轻轻地、带着讨好和安抚意味地,印在了谈时殊线条优美的下颌上。
一触即分。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丝决绝的献祭意味。
“师尊,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她靠在谈时殊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哀求,“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不擅自行动了。我们……我们先找到师姐,然后一起回去,好吗?”
洞穴内,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梅认雪因为紧张和伤势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谈时殊平稳到近乎虚无的吐息。
许久,久到梅认雪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算计失败了,谈时殊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没有被梅认雪抓着的手,指腹带着一丝精纯柔和的灵力,轻轻抚上了梅认雪红肿不堪、还带着清晰指印的脸颊。
灵力沁凉,如同最上等的药膏,瞬间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除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肿。破裂的唇角,也在这温和的灵力滋养下缓缓愈合。
谈时殊的动作很轻,很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不慎沾染了尘埃的稀世珍宝。她的目光落在梅认雪脸上,那双凤眸中的风暴彻底平息,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几不可查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松动。
“疼么?”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有之前的冰冷杀意。
梅认雪身体一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细弱:“不……不太疼了。”
谈时殊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用灵力为她治疗脸上的伤。她的指尖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却也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抚慰。
“本座……”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很低,“方才,失控了。”
梅认雪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谈时殊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她脸上正在愈合的伤口,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那一掌,不该打你。”
这是……道歉?
梅认雪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耻的悸动,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失语。
谈时殊为她处理完脸上的伤,指尖最后在她愈合的唇角轻轻拂过,然后收回了手。她看着梅认雪,目光深沉。
“玉十一,本座会派人寻她,保她无恙。”她终于给出了承诺,虽然语气依旧冷淡,“你,跟本座走。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她不再看梅认雪的反应,转身,朝着洞穴被破开的穹顶方向走去。黑色的衣摆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清冷的弧度。
梅认雪站在原地,看着谈时殊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感觉皮肤比之前更细腻光滑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巴掌的刺痛仿佛还在,那番撕心裂肺的控诉言犹在耳,可转眼间,师尊亲手为她疗伤,亲口承认失控道歉,甚至承诺保护师姐……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威逼之后的怀柔?还是说……师尊心里,其实也并非全无她这个徒弟的位置?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们之间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刚刚被一场激烈的冲突砸开了一道裂缝。冰层之下,是更深的寒冷,还是别样的暗流,她看不清楚。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梅认雪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她经历了惊心动魄一切的洞穴,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了前方那个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