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爱宗,梅认雪的寝殿。
殿门紧闭,窗扉紧锁。原本只是用来隔绝内外的普通禁制,此刻被一层更隐秘、更强大的灵力符文所覆盖。那符文呈现淡淡的暗金色,如同流淌的熔金,在门扉、窗棂乃至墙壁上若隐若现,构成一个精密而严密的牢笼,将整座寝殿与外界彻底隔绝。
禁足咒。
谈时殊亲手所下,大乘期的手段。除非她本人解除,或者梅认雪的修为达到能强行破开此咒的境界,否则,她将被永远困在这方寸之地。
梅认雪站在殿内,伸手触摸着紧闭的殿门。指尖刚触及门板,那些暗金色的符文便骤然亮起,一股柔和却坚韧到无法撼动的力量将她轻轻推开,不让她触碰分毫。她尝试运转灵力,指尖凝聚起金丹期的锋芒,狠狠刺向符文——
“嗡!”
符文光芒一闪,一股更强大的反震之力涌来,将她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体内灵力都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果然,破不开。
梅认雪收回手,背靠着冰冷的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殿内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阳光透过窗纸上那些符文的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
三天了。
自那日从明邪峰地穴回来,已经过去三天。
谈时殊将她带回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踏入寝殿的瞬间,抬手凌空勾勒,那些暗金色的符文便如同活物般烙印在了殿宇的每一处出口。然后,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静思己过,未经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不容置疑的禁锢。
梅认雪知道,这是惩罚。对她擅自离宗、以身犯险、甚至当面顶撞的惩罚。也是谈时殊对她失去控制、险些脱离掌心的后怕与强势反弹。
她该愤怒,该委屈,该想尽一切办法逃离。
可奇怪的是,除了最初那一刻的惊愕和本能的反抗,这三天,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松懈。
不用再面对外面那些纷乱的视线,不用再担忧师姐的安危,不用再时刻警惕荷初见那变得陌生的、充满危险气息的身影,也不用再为体内魅兽之气的隐患而惶惶不可终日。
这里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扭曲的避风港。虽然港主是那个将她禁锢于此的人。
她每日只是打坐,运转灵力,内视金丹,尝试在苏幽璃的指点下,熟悉和压制那日益活跃的魅兽之气。饿了,会有弟子按时送来精致的膳食;渴了,殿内有清冽的灵泉。谈时殊每日会来一次,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不由分说地为她“疏导”体内气息。那过程依旧带着审视和掌控,但比起明邪峰地穴中濒死的惊险和那记火辣的耳光,已算是“温和”。
梅认雪不再激烈反抗,只是沉默地承受。偶尔,在谈时殊灵力流经她某些特别敏感、与魅兽之气纠缠最深的经络时,她会控制不住地发出细微的、带着颤音的呜咽,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绷紧、战栗。每到这时,谈时殊的动作会略微停顿,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会落在她汗湿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睫上,目光幽深难辨,然后,继续。
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的平衡。
一个施加禁锢与掌控,一个承受禁锢与某种扭曲的依赖。
第三天下午,殿门外的禁制传来一阵与往日不同的波动。
梅认雪从入定中睁开眼,看向殿门。
暗金色的符文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清苦的药草香气和外面清冷的空气,走了进来。
是玉十一。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风尘仆仆,但眼神明亮,气息平稳,除了肩头似乎还缠着绷带,显然并无大碍。看到安然无恙坐在殿内的梅认雪,她明显松了口气,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心疼和了然。
“师姐!”梅认雪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却在距离玉十一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外——那里,谈时殊一袭黑衣,静静立在回廊的阴影中,如同沉默的幽灵,目光平淡地看着殿内。
玉十一也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转回头,拉住梅认雪的手,仔细打量她:“小梅,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谈时殊她有没有……”
“我没事,师姐。”梅认雪连忙打断她,轻轻摇头,回握住玉十一的手,“你呢?你怎么样?明邪峰……”
“我很好,一点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玉十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我在泣血林外寻了你很久,后来……遇到了谈时殊派来的人,他们助我脱困,带我去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你。直到今日,谈时殊才让我回来见你。”
她说着,目光再次扫过梅认雪身后那扇符文流转的殿门,和门外阴影中那个冷漠的身影,语气低沉下来:“她把你关起来了?”
梅认雪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只是垂下眼睫。
玉十一眼中怒意一闪,握着梅认雪的手紧了紧,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拉着梅认雪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
“给你带了点东西。”她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还带着余温的、做成梅花形状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灵谷气息。“知道你爱吃甜的,路上看到有卖灵谷梅花糕的,就买了几块。尝尝,看和以前山脚下那家老字号的味道像不像。”
梅认雪看着那几块精致的糕点,鼻尖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她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一下,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嗯,像。”她小声说,声音有些哽咽。
玉十一笑了笑,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一点湿润,然后,借着这个动作的遮掩,她极其迅速、隐蔽地将一个小小的、银色的、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哨子,塞进了梅认雪的掌心。
梅认雪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那冰凉坚硬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