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教室,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少年少女们嘈杂的谈笑。张小呆食不知味地扒拉着便当,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身旁的白玲身上。
她从体育课回来后,状态明显不对。
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握着筷子的手细微地颤抖着,连夹起一块简单的玉子烧都显得异常艰难。她吃得很少,几乎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米饭,淡金色的竖瞳有些涣散,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白玲,你……没事吧?”张小呆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他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白玲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看他。她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但又很快涣散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张小呆看着她强撑的模样,那句“是不是因为契约需要我的血”在嘴边滚了滚,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他默默地把自己便当里唯一的一块炸猪排夹起来,犹豫了一下,放到了她的饭盒边缘。
“这个……给你吃吧,我吃饱了。”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白玲看着那块金黄的炸猪排,愣了一下,金色的竖瞳微微转动,看向张小呆。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诧异,有一丝极淡的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着的、翻滚的渴望。
她没有动那块猪排,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不用。”
张小呆的心揪紧了。
下午的课程,对张小呆而言成了另一种煎熬。他几乎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旁边那个越来越不对劲的同桌身上。
白玲趴在桌子上,似乎是想休息,但张小呆能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在轻微地发抖。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偶尔,她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压抑的抽气声,像是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那股原本只是淡淡的、带着凉意的香气,此刻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并且夹杂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铁锈般的焦灼感。
张小呆坐立难安。他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难道真的要他……给她血吗?怎么给?像电视剧里那样割破手指?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白玲几乎是瞬间抬起头。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那双淡金色的竖瞳边缘甚至隐隐泛起了一丝不祥的血色。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自己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但她毫不在意,抓起书包,看也没看张小呆一眼,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出了教室。
“白玲!”张小呆下意识喊了一声,也赶紧抓起书包追了出去。他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他追着白玲的身影,看着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没有往校门口去,而是拐向了教学楼后面那片少有人至的小树林。
张小呆的心跳得飞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树林深处,光线变得昏暗。张小呆很快就找到了白玲。
她背靠着一棵粗大的梧桐树,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死死地抠着粗糙的树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低着头,紫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但张小呆能听到她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白玲……”张小呆小心翼翼地靠近,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他的声音,白玲猛地抬起头。
张小呆倒吸一口冷气,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那双原本只是淡金色的竖瞳,此刻几乎变成了骇人的猩红色,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赤裸裸的渴望。她看着张小呆,眼神像是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充满了绝望而炽热的希冀。
“……走……”她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靠着树干几乎要滑倒,“快……走……”
契约的反噬!一定是!
看着白玲这副痛苦的模样,张小呆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和“恐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冲动,几步冲到了白玲面前。
“你要血是不是?我给你!”他声音发颤,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将自己的右手手腕递到了白玲的嘴边,“你咬吧!”
他紧闭着眼睛,准备承受预想中的刺痛。
然而,预料中的撕咬并没有到来。
他感觉到一只冰凉、颤抖得厉害的手,猛地抓住了他递过去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像是铁箍一般。另一只手则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往前一带。
张小呆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向她。
紧接着,脖颈侧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手腕!她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呃!”张小呆闷哼一声,瞬间僵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尖锐的犬齿刺破了他颈侧的皮肤,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一开始是尖锐的痛,但很快,一种奇异的、仿佛生命力被抽离的虚弱感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麻痹感,顺着被咬住的部位迅速蔓延开来。并不完全是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战栗和眩晕感。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伤口处流失,被白玲急促地吞咽下去。她抓着他手腕和衣领的手依旧用力,但身体的颤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下来,那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变得平稳。
树林里寂静无声,只有白玲吞咽血液时细微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以及张小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脖颈处的刺痛和麻痹感交织,血液流失带来的轻微晕眩,以及白玲冰冷身体靠在他身上的触感……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混乱的大脑。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白玲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深深嵌入他脖颈的尖牙缓缓退出,带起一阵细微的、令人战栗的摩擦感。她松开了抓着他手腕和衣领的手,身体微微后退了一步。
张小呆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勉强用手扶住了旁边的树干才站稳。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
那里有两个清晰的、还在微微渗血的小孔,周围的皮肤红肿了一圈,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看向白玲。
她脸上的苍白和痛苦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缺乏血色的白皙,但仔细看,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那双竖瞳里的猩红也完全消失了,变回了清澈的淡金色,只是此刻那金色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饱食后的慵懒与满足,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难辨的、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专注。
她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舔去唇角沾染的一抹鲜红血迹,那个动作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和魅惑。
“……够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沙哑和……餍足。
张小呆看着她舔舐血迹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玲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深邃得像幽潭。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动作略显笨拙地,撕开,抬手,轻轻地贴在了张小呆脖颈的伤口上。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小树林。
张小呆独自一人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感受着脖颈处创可贴下传来的阵阵刺痛,以及那残留的、被吸血的诡异触感。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白玲的冷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被白玲紧紧抓住的手腕,那里也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契约……原来是以这种方式维系。
他的血,对她而言,真的是不可或缺的“食粮”。
而刚才那短暂而亲密的接触,那疼痛与战栗交织的感觉,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