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砸在张小呆滚烫的脸上，却浇不灭他眼中那簇骤然燃起的、带着绝望色彩的决绝火焰。他看着白玲咳出的鲜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看着蓝晶晶在远处雨中瑟瑟发抖、啜泣不止的身影，再想到刚才那险些夺走一切的危险……
够了。真的够了。
“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或者，告诉我，哪里……能找到答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了雨幕，也割开了白玲强撑的冷静。
白玲单膝跪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淡淡的血水。她抬起头，淡金色的竖瞳在雨中显得有些朦胧，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于张小呆此刻爆发出的决意，挣扎于是否该将他引向更未知的险境，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看到他不再一味退缩的……悸动。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张小呆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用冰冷的命令打断他的念头。
终于，她嘶哑着开口，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张小呆耳中：
“……‘归墟’。”
这个词带着某种古老的、令人心悸的韵味，让张小呆的心脏莫名一沉。
“那是什么地方？”他追问，雨水流进他的眼睛，他也顾不上擦。
“一个……传说之地。”白玲的声音带着虚弱，也带着深深的忌惮，“据说是现世与诸多‘夹缝’、‘秘境’的交汇点，也是……诸多被遗忘知识和禁忌秘密的最终归宿。那里，或许有关于‘禁忌之血’的记载，甚至……解决之道。”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张小呆，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但那里……极其危险。空间紊乱，规则诡异，充斥着迷失的古老残念和……以信息与灵魂为食的‘噬忆妖’。别说人类，就算是我们，踏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历史上，试图探寻归墟秘密的存在，大多……再也没有回来。”
九死一生。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词像冰锥，刺穿着张小呆刚刚鼓起的勇气。但他只是用力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眼神里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
“怎么去？”他问，声音异常平稳。
白玲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呆愣、总想逃避的契约者。她眼底深处那复杂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她缓缓摇头，牵扯到内伤，又闷咳了两声，“归墟的入口飘忽不定，没有固定的路径。只知道……它与世界的‘阴影面’重叠，在某些特定的‘节点’，当现实壁垒变得薄弱时，才有可能窥见其踪迹。需要……特定的媒介和方法去定位和开启。”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而且，就算找到了方法，以你现在的状态进去，和送死没有区别。”
“那就告诉我，需要什么媒介！需要怎么做！”张小呆几乎是在低吼，他受够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你们因为我受伤，因为我陷入危险，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白玲怔怔地看着他，雨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滴落。她看到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也看到了那决心背后，深藏的恐惧与痛苦。
她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因为抗拒，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妥协和沉重的思量。
雨，越下越大。
最终，她没有再给出具体的答案，只是挣扎着，在张小呆的搀扶下站起身，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先回去。”
张小呆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急切，用力点了点头，搀扶着她，又看了一眼依旧惶恐不安地站在远处的蓝晶晶，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三人沉默地，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朝着各自临时的“避风港”走去。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个名为“归墟”的、沉重而危险的秤砣。
将白玲送回公寓楼下（她坚持不让张小呆送上楼），又看着蓝晶晶安全坐上出租车后，张小呆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雨夜里。
冰冷的雨水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归墟”两个字，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危险。九死一生。
白玲的警告言犹在耳。
但他没有退路。
回到家，他第一次没有立刻瘫倒在床上，而是打开了那台积了一层薄灰的旧电脑。他在搜索框里，颤抖着输入了“归墟”两个字。
果然，跳出来的大多是神话传说、网络小说里的虚构设定，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想了想，又尝试组合搜索“非人 归墟”、“秘境 夹缝”、“噬忆妖”……结果依旧是一片空白。
这些词汇，显然属于那个隐藏在现实表象之下的、非人存在的世界，普通人类的网络根本无法触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因为未知和恐惧而加速跳动。
该怎么办？
去找莉莉丝？她或许知道一些相关的典籍记载。但白玲明确警告过不准再接触她。而且，莉莉丝的研究狂倾向，让他心有余悸。
去找苏妲己？那个狐娘学姐看似玩世不恭，但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而且她似乎……并不完全反对他探寻自身血脉的秘密？但她同样危险，动机难测。
思前想后，他发现自己在那个非人的世界里，能够依赖和信任的，竟然只有那个刚刚因为他的擅自行动而震怒、此刻正重伤虚弱、却依旧在警告他危险的……蛇娘同桌。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靠自己找到出路的决心。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既然常规渠道找不到，那就用非常规的！
他回忆着白玲提到过的只言片语——“世界的阴影面”、“现实壁垒薄弱”、“特定节点”、“媒介”……
他开始在网络上疯狂搜索那些听起来玄乎其玄的关键词：“空间异常点”、“都市怪谈聚集地”、“本地灵异事件”、“能量场扭曲”……他将范围限定在自己所在的城市，试图从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说和记录中，筛选出可能与“归墟入口”相关的蛛丝马迹。
窗外的雨声淅沥，房间内只有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张小呆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布满血丝，但他浑然不觉。
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着他，不知道“归墟”是否真的能给他答案，更不知道这答案背后，是否需要他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回头了。
那个只想平凡度日的张小呆，已经死在了今天傍晚，那片冰冷的雨幕和殷红的血色里。
现在的他，必须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寻找“归墟”的未知之路。
哪怕，路的尽头，是更深沉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