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陈年的风穿过枯骨的缝隙，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它并不响亮，却清晰地穿透了桥洞下的黑暗和污浊的空气，钻进张小呆的耳膜，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幽绿色的光晕稳定下来，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它似乎披着一件宽大的、破旧不堪的斗篷，将全身都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两点同样幽绿的光芒，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微微闪烁，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兽瞳。
张小呆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巨大的恐惧让他四肢冰凉，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膛上，那胡乱涂抹的黑色“影”在微微发热，仿佛与桥洞下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你的‘影’……很有趣……”那个自称“渡者”的存在再次开口，幽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张小呆的外套，直接落在他衬衫那片混沌的黑色图案上，“混乱，恐惧，还有一丝……不错的决心。勉强，算你过关。”
过关？张小呆心头一紧。这仅仅是个开始？
“你……知道‘归墟’？”他强压下声音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镇定。
“知道？呵……”渡者发出一种类似于漏风箱般的低沉笑声，“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我曾是其中的一片碎屑，侥幸漂流而出。”
它那幽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小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贪婪？
“你想去那里？为了你身上那点……诱人又麻烦的小秘密？”渡者的声音带着嘲弄，“年轻人，总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告诉我入口在哪里！需要什么代价？”张小呆不想跟他绕圈子，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他知道，与这种诡异的存在打交道，任何犹豫和软弱都可能被对方利用。
“代价？”渡者幽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很简单。我可以给你一个‘路标’，指向最近一个可能出现的‘节点’。”
它那笼罩在斗篷下的手臂（如果那能称之为手臂的话）微微抬起，指向桥洞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但是，你需要支付‘门票’。”
“什么门票？”
“一滴血。”渡者的声音带着蛊惑，“你的一滴血。蕴含着‘那个’味道的血。”
果然！又是为了他的血！
张小呆的心沉了下去。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一滴血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天知道这一滴血到了对方手里，会被用来做什么！莉莉丝想要研究，白玲需要维系契约，这个诡异的“渡者”呢？它想要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或者，拿到血之后对我做别的事？”张小呆警惕地问。
“你可以选择不信。”渡者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漠然，“然后转身离开，继续当你被圈养的‘珍兽’，直到下一个，或者下下一个猎食者找上门，看看你的守护者还能撑多久。”
它的话像毒针一样刺中了张小呆的痛处。他想起了白玲苍白的脸和咳出的鲜血。
“……只是……一滴？”他艰难地确认。
“只是定位‘节点’的路标，值这个价。”渡者淡淡道，“至于能否安全抵达，能否在归墟中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看你自己的造化。”
张小呆死死咬着下唇，内心激烈挣扎。交出血液的风险巨大，但空手而归，意味着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渡者那两点幽绿的光芒，那光芒深处，仿佛是无底的深渊。
最终，对力量的渴望，对改变现状的迫切，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刀子，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心一横，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尖锐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几乎在血液出现的刹那，张小呆清晰地看到，渡者那幽绿的目光猛地亮了一下，斗篷下的轮廓似乎也微微前倾，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渴望。
他强忍着不适，将滴血的手指伸向前方。
渡者那笼罩在斗篷下的“手”伸了出来——那并非人类的手掌，而是由几根细长、苍白、如同某种节肢动物附肢般的东西构成，顶端尖锐。它小心翼翼地用那尖锐的顶端，触碰了一下张小呆指尖的血珠。
一滴殷红的血珠，被那苍白附肢精准地汲取，瞬间消失不见。
“唔……”渡者发出了一声极其满足的、如同叹息般的低吟，那幽绿的光芒都似乎明亮、稳定了不少，“果然……纯粹而古老的味道……令人沉醉……”
它收回附肢，重新隐没在斗篷下。
“交易成立。”
它说着，另一只“手”抬起，指向桥洞一侧布满苔藓和污渍的混凝土墙壁。那幽绿的光芒从它指尖射出，如同激光般在墙壁上快速划动起来。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看似坚固的混凝土墙面，在幽绿光芒划过的地方，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个个扭曲、怪异的符号和线条，它们彼此勾连，构成一个复杂而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记住这个‘路标’。”渡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刚才的举动消耗了它不少力量，“当‘绯月’悬于‘枯枝之顶’，‘三声鸦啼’穿透‘无声之域’时，向着阴影最浓处，踏出一步。你手中的‘影’，会为你指引方向。”
它的话语如同谶语，晦涩难懂。
“绯月？枯枝之顶？三声鸦啼？无声之域？这……这都是什么？”张小呆急忙追问。
然而，渡者那幽绿的光芒已经开始迅速黯淡下去，它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要重新融入桥洞的黑暗。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它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散。
桥洞下，再次恢复了死寂和黑暗。只有墙壁上那个由幽绿光芒勾勒出的诡异图案，还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的不祥气息，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张小呆独自站在冰冷的桥上，看着指尖那个小小的伤口，又看了看墙壁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图案，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得到了线索，但似乎……踏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局。
这个“渡者”，真的只是提供一个路标那么简单吗？
那一滴血，究竟换来了希望，还是……引来了更大的灾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旋转的图案，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然后猛地转身，拉起校服拉链，将那件涂满“影”的衬衫遮掩起来，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夜色深沉，将他孤独的身影吞没。
寻找“归墟”的旅程，从这污秽的桥洞，从这诡异的路标，从这付出的一滴血……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