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空气冷冽而清新，仿佛被仔细擦洗过一般。赵建威被生物钟准时唤醒，窗外天色未明，街道笼罩在一种静谧的蓝灰色调中。他习惯性地想去摸跑鞋，手指却在触碰到冰凉鞋面时顿住了。今天……似乎有比跑步更重要的事。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震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来自 朝日：赵同学！早上好！新年快乐！准备好了吗？我在老地方等你哦！[表情：加油的小兔子]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定位，是通往寺庙途中他常跑的跑道。赵建威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只回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字：
赵建威：嗯。
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走到衣柜前，目光掠过那堆运动服，最终落在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上——那是圣诞节时，朝日送给他的礼物。针脚不算特别平整，但厚实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暖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了下来，胡乱围在脖子上。羊毛触感细腻，遮住了下巴，也似乎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寒冷，只留下一种奇异的温暖。
出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寒风刮过脸颊，赵建威下意识地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那股熟悉的暖香更清晰了。他加快脚步，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朱红色鸟居下的那个身影。
朝日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牛角扣大衣，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帽子两边垂着两个毛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正跺着脚取暖，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看到赵建威，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挥手，像雪地里一团跳跃的小火焰。
“赵同学！这里这里！”
赵建威走近，刻意维持着平淡的语调：“来这么早，笨蛋，不冷吗？”
“不冷！”朝日笑嘻嘻地说，目光落在他颈间的围巾上，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像是盛满了星星，“赵同学，你戴了！”
赵建威耳根一热，立刻别扭地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梗着脖子：“……随便拿的。刚好顺手。”
朝日也不戳穿，只是笑得更开心了，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暖手宝塞给他：“给！暖暖手！”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点小小的羞涩和期待，“那个……赵同学，可以帮我一下吗？”
赵建威低头，看到她纤细的后颈和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在她大衣的领口处，一条细细的银链若隐若见，链坠是一个小小的、正在奔跑的抽象人影——正是他圣诞节送她的那条项链。
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他沉默着，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小心地帮她把压在衣领下的项链轻轻理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轻轻一颤。
“好、好了吗？”朝日的声音细若蚊蚋，耳朵尖都红透了。
“……嗯。”赵建威迅速收回手，插回外套口袋，感觉指尖残留的触感滚烫。
就在这时，两个煞风景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嚯！此乃新年伊始，神明注视下的‘命运之再会’！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酸臭……不，是神圣的芬芳！”白化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可能里面塞了不少衣服，显得有点臃肿），摆出夸张的姿势。
龙哥跟在他身后，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一头慵懒的熊，打着哈欠：“俺饿了……参拜完能吃年糕汤吗？听说神社门口有卖的……”
朝日噗嗤一笑，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去：“当然可以！我们先去参拜吧！听说今年的签很灵验哦！”
四人随着人流踏上参道。青石板路被清扫得很干净，两旁的石灯笼上覆盖着薄薄的积雪。古老的杉木高耸入云，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冬日林木的清冷气息。钟声从神社深处传来，悠远沉静，洗涤着尘世的喧嚣。
排队等待参拜的队伍很长，但气氛庄重而祥和。朝日双手合十，闭着眼，表情异常虔诚，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赵建威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莫名地也安静下来。他向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此刻，看着朝日那副模样，他竟也生出几分模糊的期待。
参拜之后，便是抽签。 朝日紧张地闭着眼，从签筒里抽出一支，展开一看，立刻开心地跳了起来：“是大吉！是大吉耶！赵同学你快看！”
赵建威凑过去，签文上写着一些“愿望成就”、“良缘将至”之类的话。他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嗤之以鼻：“迷信。概率问题。”
“哼，你就是嫉妒！”朝日宝贝似的把签文折好，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然后催促他，“赵同学，你也快抽一个嘛！”
赵建威本想拒绝，但在朝日亮晶晶的眼神注视下，还是不耐烦地随手抽了一支。展开——凶。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下。朝日的笑容僵在脸上，担忧地看着他。白化在一旁摇头晃脑：“凶兆！此乃考验！傲娇的勇者啊，你的劫难尚未结束……”龙哥舔着刚买的苹果糖，含糊地说：“凶签是不是该去绑树上？”
赵建威看着那个“凶”字，眉头拧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三两下把签文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无聊。”他语气不屑，仿佛毫不在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凶”字的瞬间，心底确实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不是因为相信运势，而是……如果“凶”意味着不好的事情，他下意识地，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情，影响到身边这个刚刚抽到“大吉”、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笨蛋。
从神社出来，已是晌午。阳光驱散了部分寒意，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吃摊，香气四溢。龙哥如愿以偿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年糕汤，吃得呼呼作响。白化则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扣在脸上，继续着他的“神秘学研究”。
朝日手里举着一支棉花糖，像捧着一朵粉红色的云。她吃得很慢，嘴角沾上了一点糖丝，自己却浑然不觉。赵建威走在她身边，目光几次掠过那点碍眼的糖丝，终于忍不住，别开脸，用极其别扭的语气说：“喂，你……嘴角，沾到东西了。”
“啊？”朝日一愣，下意识用手背去擦，却擦错了地方。
“笨蛋，是这边！”赵建威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语气更加暴躁。下一秒，在朝日还没反应过来时，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动作迅捷得几乎带起一阵风——抽出一张，然后，以一种看似粗鲁、实则力道控制得极轻的动作，抬手用纸巾擦过她的嘴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庙会的喧闹声、朋友的谈笑声，瞬间退远，成为模糊的背景音。朝日只能感觉到纸巾柔软的触感，和他指尖隔着纸巾传来的、一掠而过的温热。她甚至能看清他近在咫尺的脸上，那紧绷的下颌线，以及……微微泛红的耳根。
“！”朝日的眼睛瞬间睁大，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脚底窜上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平日里那个直球进攻、大胆无畏的朝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手足无措、心跳失速的女孩。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赵建威。
赵建威迅速收回手，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强装镇定地别开脸，梗着脖子，声音比刚才还要生硬十倍：“好、好了！真是麻烦！”
朝日这才回过神，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连耳尖都红透了。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周围的一切。“谢……谢谢……”
“……你干嘛突然……”
新年，似乎……真的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而那个被扔掉的“凶”签，或许，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败北者：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