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安分一点。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她环顾这个简陋的浴室,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木桶,水龙头,加热器,墙角的青苔……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等。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换下来的那身“史诗级战损风斗篷”上。
这玩意儿虽然脏得能腌咸菜,但……它结实啊。
她也顾不上嫌弃了,捡起那件散发着复杂气味的斗篷,找到内衬的一角。这里相对干净一些。她从腰间摸出那把父亲送的宝石匕首,毫不犹豫地割下了一条约莫两指宽的黑色布料。
仔细搓洗了一番
布料到手,她对着镜子,开始了自己的“伪装工程”。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对又长又尖的耳朵,沿着头骨的轮廓,轻轻地向后折叠,贴在脑袋上。
“嘶……”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有人硬要把你的手指往手背上掰。一种混合着拉伸和挤压的酸痛感,瞬间从耳廓蔓延到整个头盖骨。
真要命。
她忍着痛,把那条黑色的布料从耳后绕过去,盖住折叠起来的耳朵,然后在额前的位置,用力拉紧,打了一个……嗯,她尽力了,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那个黑发少女的脸依旧白得惊人,银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像两盏小灯。额前那个丑兮兮的黑色蝴蝶结,配上她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邪教组织的成员,还是审美最差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说,耳朵总算是藏住了。虽然脑袋被布条勒得生疼,耳朵也像在受刑,但总比被挂上拍卖台要强。
她换上老婆婆给的旧衣服。那是一件灰蓝色的粗布长裙,款式简单,但很干净,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穿在身上,比她那件破斗篷舒服了一百倍。
做完这一切心理建设,她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走出去,那股熟悉的、混合了上百种草药的浓郁气味就扑面而来。
老婆婆正坐在柜台后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研钵,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
听到动静,她那只独眼缓缓睁开,像生锈的闸门。
目光落在莉亚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很慢,很仔细。
像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将被开膛破肚的牲口。
莉亚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到我了。
她肯定看到我额头上的布条了。
她会问什么?她会做什么?
莉亚的大脑疯狂运转,预设了十八种被拆穿后的应对方案,每一种的结局都是她被打包卖掉。
然而,老婆婆什么也没问。
她的目光在莉亚额头的蝴蝶结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嘴角撇出一抹极度嘲讽的冷笑。
“呵。”
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用那砂纸般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早知道你洗干净了是这副模样,我就不该让你干活。”
莉亚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老婆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躺椅上,独眼半眯着,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直接把你洗剥干净了,卖到‘酣梦酒馆’去,至少能换我三年的清净。那里的老板,最喜欢你这种没长开的小雏鸟,尤其是……稀有品种。”
酣梦酒馆。
莉亚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听说过这个地方。在码头区,这是个比冒险者联盟分部还要出名的所在。不是因为它有多豪华,而是因为它是个销金窟,也是个情报黑市。据说,只要你出得起价,连斯泰拉联合帝国皇帝的内裤颜色都能给你打听到。
而酣-梦酒馆最出名的“商品”,就是各种美貌的、稀有的亚人种族。
老婆婆的眼神,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了莉亚最深的恐惧里。
她发现了?!
莉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一家药剂店里,而是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蛛网的洞穴中央,而那只盘踞在蛛网中心的、硕大无朋的独眼蜘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思考着从哪里下口比较美味。
“怎么,吓傻了?”老婆婆看着她那张瞬间变得惨白的小脸,似乎觉得很有趣,“哑巴了?”
莉亚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该说什么?
求饶?辩解?还是威胁?
不,都没有用。
她只能沉默,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发抖。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店铺里,只有角落里“清道夫软泥”发出的“咕噜”声,和窗外码头传来的、悠长的汽笛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老婆婆才收回了那让她窒息的目光。
“哼,没用的东西。”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还愣着干什么?那边的蜥蜴皮剥完了吗?想今天晚上连面包都没得啃?”
莉亚猛地回过神来。
她……她没打算现在就卖掉我?
这个念头让她那颗几乎停跳的心脏,重新开始微弱地搏动起来。
“……是,婆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只眼睛,转身快步走回角落,拿起那把骨刀,重新开始和蜥蜴干较劲。
但这一次,她的心全乱了。
刀尖好几次都差点划破自己的手指。她能感觉到,老婆婆的视线,像一根无形的针,依旧扎在她的后背上。
莉亚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眼底那片冰冷的、绝望的银色。
骨刀划过干硬蜥蜴皮的“唰啦”声,成了这个下午唯一的背景音.很轻,很细,却像砂轮一样,一下一下地磨着莉亚那根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
冷汗顺着她紧贴头皮的湿发滑下来,流过被布条勒得生疼的耳朵,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这疼痛,和她此刻的心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