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老婆婆的视线，就像一根无形的、淬了毒的钢针，依旧扎在她的后背上，又冷又重.那视线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评估.就像在菜市场，掂量一块肉够不够斤两，值不值那个价.
莉亚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眼底那片快要凝固成冰的银色.
她的大脑在疯狂宕机和重启之间反复横跳.
酣梦酒馆。
这老巫婆绝对是知道了什么！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因为我洗干净了脸？这合理吗？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
完了，芭比Q了。今天不会就是我社畜转生之旅的终点站了吧？
就在她脑内已经开始上演“精灵少女被缚拍卖台，无良老板一夜暴富”的年度悲情大戏时，头顶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在那儿刮痧呢？”
莉亚手一抖，骨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老婆婆那只写满了“不耐烦”的独眼。
“一具破蜥蜴干，你跟它眉来眼去一下午了，是打算跟它拜个把子，还是想把它复活？”老婆婆的毒舌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我……”莉亚的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了，别在那儿丢人现眼了.”老婆婆嫌恶地摆了摆手，“那玩意儿先放着.”
她转身，从一个满是划痕的木箱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页脚都卷了边的旧书，直接丢在莉亚面前的地上，砸起一小片灰尘.
“照着这个，把‘安神剂’给我配出来。”
莉亚愣住了.
配……配药？
她低头看着那本几乎可以当古董卖掉的《初级药剂学徒手册》，又看了看老婆婆，大脑再次宕机.
“怎么？看不懂字？”老婆婆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她，“还是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莉亚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我……我看得懂.”她赶紧捡起那本书，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就快点.材料都在那边的架子上，自己找.”老婆婆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标着“常用草药”的货架，“给你一个小时.要是炸了炉子，或者配出来的东西连猪都不喝，你就自己收拾收拾，去酣梦酒馆报道吧.省得我亲自动手.”
这已经不是PUA了，这是赤裸裸的死亡通牒.
莉亚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炼金台前.
安神剂.
这是最基础的药剂之一，制作方法不复杂，但对细节要求很高.
她翻开手册，找到了安神剂的配方：宁神花、三叶草汁、月光花粉末……都是些温和的材料.
她的手还在抖.
她闭上眼睛，强行命令自己进入状态.【自然亲和】的天赋在这一刻被她发挥到了极致.她不再去看那些药材的形态，而是去感受它们散发出的微弱魔力气息.
宁神花的安详，三叶草的清新，月光花的清冷……
她的心，竟然真的在与这些植物的接触中，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处理药材.
研磨，过滤，萃取.
每一步，她都做得小心翼翼，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昨天提纯火蜥蜴油的经验.
老婆婆就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没有看她，却像背后长了眼睛.
“蠢货，宁神花要用文火慢熬，火大了药性就全废了.”
“三叶草的汁水要过滤三遍！你那浑得跟泥汤一样的东西是想毒死谁？”
“手稳一点！你是在调药，不是在摇骰子！”
刻薄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但莉亚却诡异地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种……安心感？
真嘟假嘟？我这是被骂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她发现，老婆婆骂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指出了她操作中的失误.这哪里是咒骂，这分明是现场教学啊！
她全神贯注，根据老婆婆的“指点”不断调整.
炉火被她用微弱的魔力控制得恰到好处，药液在玻璃器皿中慢慢融合，颜色从浑浊的草绿色，一点点变得清澈，最终化为一种如同初春湖水般的、剔透的淡蓝色.
一股清雅的、让人心神宁静的香气，在店铺中弥漫开来.
当莉亚将那一小瓶淡蓝色的药剂，像献祭一样，双手捧到老婆婆面前时，她感觉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老婆婆睁开眼，接过那瓶安神剂.
她没有凑近闻，也没有看，只是拿在手里晃了晃，看着液体在瓶壁上挂下一道均匀的水痕.
“哼.”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然后随手把那瓶药剂丢在了旁边待售的货架上.那个位置，摆的都是店里最畅销的成品.
这个动作，比任何一句赞美都让莉亚心安.
她活下来了.
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莉亚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老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晚饭不想要了？”
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堆剥了一半的蜥蜴干.
“是，婆婆！”莉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雀跃.她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跑了个来回，现在看那堆又干又腥的蜥蜴干都觉得眉清目秀.
直到深夜，莉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阁楼.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解下额头上那条已经湿透的布条，被折磨了一下午的耳朵终于得到了解放.她对着那面破镜子，看着自己耳廓上被勒出的两道深深的红痕，疼得龇牙咧嘴.
但她的心里，却奇异地很平静.
莉亚啃着那块依旧能硌掉牙的黑麦化石，看着窗外那片由无数魔导灯和炉火光点构成的、肮脏而璀璨的星海，银色的眸子里，映着城市的灯火，亮得惊人.
想活下去，就得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社畜的生存法则，原来在哪个世界都通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