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呢?”
陆冬暖气喘吁吁。
“我为什么变得这么易怒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她的性格确实很抽象,但是也不至于明晃晃的表达出来。
陆冬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和暴戾还在血管里乱窜,烧得她指尖发麻。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她不是没脾气,但通常更倾向于阴阳怪气或者冷眼旁观,这种直冲脑门、近乎失控的怒意很少见,虽然说只有一瞬间。
她走上五楼。
“咚咚咚。”
陆冬暖顿了一下,意识到不能这样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社区送温暖了。”
她等待了一会儿。
“咚咚咚。”
门那边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的烦躁和暴戾。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然后缓缓后退。
随后,门那边传来了她的声音。
“开门,社区送温暖了。”
门的把手缓缓转动。
“咔嚓。”
……
同一时间,隔着几条路的街区里。
林默负责了很大一片,他不能像陆冬暖那样直接让丧尸滚开,但是他身上涂了陆冬暖的血,倒是也能让畅通无阻。
他屏住呼吸,侧身挤过两辆几乎锈蚀成一体的自行车,动作谨慎而敏捷。
他刚刚从一户人家半开的门里,取出了幸存者匆忙离开时未能带走的半罐奶粉和几包压缩饼干。
屋子里有挣扎的痕迹和早已发黑的血渍,但没有丧尸。
这栋楼的外面有一个死去女人的尸体,向着楼里的方向,身上背着一个包,包里还有些物资。
看样子是爬到这里的。
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碎了,风吹进来,带着腐败的气味。
他离开这一户。
敲响对面的门。
“您好,我是别墅区陆医生的助手,我来给大家送物资。”
等了大约一分钟,门内毫无声息。
他叹了口气,这很正常,十户里有八九户要么空着,要么只剩下不能回应他的东西。
他熟练地掏出工具,开始尝试撬锁。
锁芯老旧,没费太多力气就打开了。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出。
客厅里家具摆放还算整齐,但落满了灰,他快速扫视,目光在茶几上顿住了。
那里放着半杯水,水已经浑浊,长了厚厚的絮状物。
床上被褥凌乱,但没有人。
衣柜门开着,里面空了一大半,看起来像是匆忙离开,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旁边还放着一支笔。
林默走近,看向笔记本。
最新的一页写着几行字,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凌乱歪斜。
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凌乱歪斜,但那之前的许多页,笔迹是稳定而温柔的,属于一个母亲。
他往前翻了几页。
小杰,听妈妈说。
药苦,糖吃了,就不苦了,糖纸收好了,在你最喜欢的那本图画书里夹着。
你说它亮晶晶的,像星星,那就让它替你收着光。
家里停水了,但我们有雨水,面煮好了,汤要喝完。你说妈妈也吃,妈妈吃过了,真的,你摸我肚子?那是妈妈瘦了,好看。
外面声音吓人,不怕。
柜子推过去,门就结实了,我们是守城堡的骑士,你是,妈妈也是,你的绿恐龙最勇敢,少只耳朵也威风,晚上要是怕,就想想城堡,想想骑士。
饼干妈妈数过了,还够。爸爸等路通了就回来。
看窗外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等它走到窗户正中间,爸爸的车灯就能照着路了,你要每晚看,因为它每晚都在走。
记住,不要再从猫眼往外看了,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不要听门外的声音,谁叫都别应,谁敲都别开。
妈妈必须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
一、无论如何,不要开门, 不管外面是谁,说什么,哪怕是妈妈的声音,让你开门也不要开,真的妈妈会有钥匙,记牢了,这是第一要紧的事。
二、妈妈藏了“秘密宝藏”,柜子最下面,妈妈那件厚大衣口袋里,藏着瓶水,还有两包饼干,是你的,谁也找不到,饿了渴了,就去拿,但要省着,一点一点用。
三、想妈妈了,害怕了,就看看那颗星星。妈妈也在看它。妈妈看着它,就像看着你。
小杰,宝贝。
妈妈爱你,不是随便说说的爱,是就算妈妈不能马上回来,这爱也会隔着门、隔着墙、隔着那么黑的夜,抱着你的那种爱。
妈妈爱你,是好多好多的爱,
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
等妈妈。
林默的指腹停在“等妈妈”三个字上,墨水洇开的边缘有些毛糙,他合上本子,纸页轻轻啪嗒一声。
走廊的风还在灌,吹得他后颈发凉,他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目光扫过窗户时,他顿了顿。窗玻璃上积着灰,但靠近底部的位置,有几道细细的、相对干净的痕迹,像是有人经常用指尖在那里涂抹,留下一个小小的、可供窥视的缺口。
他走过去,俯身,顺着那窗口往外看。
楼下,正对着这扇窗户的楼前空地上,水泥地裂缝里长出枯草。
一具尸体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个女人。头发干枯散乱,身上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外套,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脏污的灰色双肩包,拉链半开。
林默的呼吸滞了一下。
他想起单元门外那具趴着的女性尸体,当时只是匆匆一瞥,急着进来搜索,未曾细看。
此刻从高处看下去,那个背包的样式、颜色,女人倒下时朝向单元门的姿态一览无余。
林默又下了楼。
女人身体早已僵硬冰冷,衣服上布满尘土和深色的污渍。
她一只手向前伸着,五指微微蜷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在爬行。
她的脸侧贴着冰冷的地面,眼睛半阖,灰蒙蒙的,望向单元门的方向。
林默闭上眼,片刻后睁开。
他轻轻地将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只伸向前方、已经僵硬的手,轻轻摆放到她的身侧,让她的姿势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一种绝望的攀爬。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五楼的窗户,那个被孩子擦拭出来的、看向外面的小小“窗口”。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掠过女人不再起伏的身躯和那件她终究没能送回的毛衣。
林默转身,快步离开了这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