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是那个大姐姐把丧尸都驱走的嘛？”说话的是李诗歌，当初捅了陆冬暖一刀，被她交到了林默手里，这小丫头长得可爱，就是看起来不聪明。
几个站在老陈身后的人脸上挂不住，刚想呵斥“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从人群侧面响了起来。
“小朋友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位头发花白、戴着旧式玳瑁框眼镜的老者。
他穿着整洁却磨损的深灰色中山装，背微微佝偻，但眼神清亮。
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踱步出来。
认识他的人都低声交换着称呼：“沈教授”。
沈伯谦，退休的大学物理教授，也是最早一批被陆冬暖从附近图书馆废墟里带回来的幸存者之一。
他为人正直，学识渊博，在最初的混乱日子里，常帮着调解小纠纷，用有限的科学知识指导大家安全取水、辨别可食用植物，很受一些人敬重。
沈教授走到老陈面前不远处停下，竹杖轻轻点了点地，目光平和地看着老陈和他身后几人：“陈师傅，还有几位，心里有疑问，说出来，是好事。这世道，最怕闷着不说，最后酿出祸端。”
老陈对沈教授显然有些敬意，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不甘：“沈老，您是明事理的人，我们不是不知感恩，陆医生救过大家，这我们都记着。可……可这必须服从，还摆在最顶上，跟那两条生死规矩放一块儿……这，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她一个年轻姑娘，万一……万一有个判断错了，咱们不都得跟着……”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跟着遭殃，甚至跟着送命。
沈教授微微颔首，推了推眼镜，声音清晰而舒缓，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那么，我们不妨追本溯源。我们为什么能安然站在这里商议规则，而不是在断壁残垣间东躲西藏，日夜惶惶？”
他略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仿佛在引导一场思考。
“是因为眼前这堵匆匆垒起的墙？还是因为林先生白纸黑字定下的这些条款？”沈教授轻轻摇头，“这些是果，而非因。真正的因在于，我们拥有清理并暂时守住这片区域的能力，而这个能力核心，就目前而言，无可争议，系于陆医生一人。”
“规矩第三条，不是在神化某个人。”沈教授转向林默，微微颔首，然后再次看向众人，“而是在明确一个现实，在这个特定的、极端的环境下，我们集体的生存概率，与她的行动和判断高度绑定，服从她的命令，在这个层面，等同于服从最理性的生存策略。”
“这不是个人崇拜，这是风险规避和资源最优配置。”
他看向老陈，语气恳切：“陈师傅，你干了一辈子机修，机器哪个部件最关键、最不可替代，你比我清楚。”
“现在，咱们这个刚刚拼凑起来的“机器”里，陆医生就是那个目前无法替代的关键部件，保护她，支持她，让她发挥最大作用，就是在保护我们所有人。”
“质疑可以，但必须在承认这个前提之下，通过合理的渠道提出，而不是在公开场合动摇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共同认知。”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他身后的人也开始眼神闪烁。
这一切都在林默的预料之中。他早预见到规则颁布后必然会有质疑的声音，因此也提前做了安排。人群中最“不聪明”的孩子和最“智慧”的老者，一“拙”一“巧”，皆是他提前布下的，当两者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时，中间摇摆的大多数，便很容易被导向预设的方向。
说白了，最聪明的和最蠢的都是一个结论，你跟不跟吧。
老陈张了张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身后那几人也眼神闪烁，气势明显萎顿下去。
这时，林默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沈教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安全，目前完全建立在陆冬暖愿意并能够清除周边威胁的基础上。”
“规则第三条不是赋予她特权，而是给予所有人最明确的生存保障，服从她的命令，就是选择活下去的最大概率，如果对此仍有根本性质疑，现在可以离开，安全点不强制任何人留下。”
老陈和他身后几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颓然地低下头，混入了人群中，再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人群开始真正散去，带着册子，带着新的积分规则，也带着各自复杂的心绪，走向分配好的居住区或报名点。李诗歌被一个面色愁苦的妇人——大概是她的奶奶——拉走了，小丫头还回头好奇地看了林默一眼。
林默走下临时充当讲台的木箱，对沈教授点了点头：“多谢。”
沈伯谦摆摆手，镜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分内之事，只是林先生，道理讲得通，人心却未必熨得平。这把火，你算是点起来了，日后如何，还需谨慎。”
“我明白。”林默简短回应。他当然知道，暂时的压制不等于解决，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让这些人真正意识到陆冬暖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作为庇护，还是作为……隐患。
只是本人不在，有些说法还欠缺力度。
他本来想让陆冬暖直接操控丧尸，让它们跪在地上，狠狠拽一把的，但是时间不等人，这样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另一边，在安全点围墙外约两条街的废墟深处，陆冬暖正独自执行着林默之前交代的日常清理。
这里曾是一片老式居民区，楼宇低矮拥挤，巷道狭窄如迷宫。
末日降临后，这里的混乱和死亡气息格外浓重。
她站在十字路口，闭上眼。
手腕和脖子皮肤下，暗红色的纹路亮起来，微微起伏，周围建筑里、巷子角落那些晃荡的丧尸，同时停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