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天光像掺了沙尘,吝啬地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锹镐撞碎岩石的脆响、号子声的沉雷、呼喊的锐鸣,还有木材断裂时的闷裂声,绞成一团,裹着干燥的风在空地上滚。
这里要立起安全区的东侧主墙,地基没沾半点机械的劲儿,全是一镐一锹凿、一锹一铲刨出来的深沟。人群分了组轮着上,铁锹刃撞在岩块上,火星子“噼啪”溅起。
“第三组顶上来!换人!”指挥的李工嗓门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挽着的袖口下,小臂那枚船锚纹身早褪成了淡青色,他曾是个水手,如今是筑墙的主心骨,“沟深必须再往下凿三十公分!想让墙被撞塌,你们就歇着!”
挖出来的土石没处堆,全靠另一队人往建材区运。
轮子歪扭的超市购物车装得冒尖,钉得歪歪扭扭的木箱勒着绳,甚至几人合力抬着破门板,板缝里漏下的土渣砸在脚边,号子声一趟比一趟沉。
建材区的动静也没歇。妇女们抡着比胳膊还粗的大锤,半大孩子攥着小凿子,把废墟里扒来的砖块、混凝土块敲得方方正正,碎屑在脚边堆成小丘。
另一侧,几个拄着泥瓦刀的老人蹲在地上,教年轻人围着铁皮桶搅灰浆。
木棍上的灰浆裹得结结实实,得掺上大半袋石灰和筛了三遍的细沙才肯罢休,毕竟水泥是金贵的战备物资,多省一勺是一勺。
墙的骨架得靠硬料撑,从家具城拖来的粗原木、沉木梁,用搓得发硬的粗麻绳、剥下来的旧电线,甚至山里扯来的老藤蔓缠紧捆死,几人喊着号子竖起来,稳稳填进基槽。
接着是填缝,敲好的碎石砖块往里塞,粘稠的灰浆一勺勺浇,顺着缝隙往下渗,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墙外侧则有些狰狞,几人扛着撬棍、拽着粗绳,把报废的汽车、锈得掉渣的铁皮棚顶、扭成麻花的防盗网往上堆,层层叠叠码得老高,尖锐的边角朝外翘着,活像道龇着牙的屏障,很丑却很扎实。
“歇会儿吧,建这么厚的墙干嘛?累死了!”有人抹着额角的汗喊。
“行啊,你那份活儿给我。”旁边人直起腰笑,“我多攒点积分换碗红烧肉,你就蹲边上瞅着。”
“滚!”
“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搅灰浆的人咳了两声,“这灰呛得我嗓子眼直冒火。”
“做梦呢?”另一个人搭话,“老王头瞅过了,这云看着沉,实则干得很,一滴雨都挤不出来,净刮灰。”
“少扯闲蛋!”远处有人喊,“木桩!那边递两根结实的来!要粗的!对,就那根!”
交谈、催促、偶尔的骂娘声,裹着锹镐响、号子声,反倒织成股活气。没人不抱怨累,可手里的活儿没停过半分,大锤依旧抡得圆,灰浆搅得匀,连半大孩子都攥着小锤,一下下敲着碎砖,生怕慢了半拍。
安全区外,一家大商场外面,陆冬暖停在门口,丧尸晃晃荡荡的在车边走来走去。
林默给陆冬暖找来了一辆小货车,可以进大部分的巷子,让她开着去外面找物资。
说来也怪,地图上明明那么些人,进到鲁尔克市区里满眼见到的只有丧尸,丧尸丧尸丧尸,陆冬暖虽然已经不排斥自己的好马仔了,但看多了总有些腻。
于是趁着林默不知道,她就在外面制造特殊性感染体玩。
不知道为什么,陆冬暖制作出来的怪要么像代号壁虎,也就是李青大人,要么像螃蟹怪,大钳子乱挥乱砸,要么像自己最近刚收的两个得力干将,帅帅和气气,也就是那两个伪人。
要说这帅帅和气气,陆冬暖是真的满意,命真硬,帅帅挨了一枪没死不说,还活蹦乱跳,虽然整日被锁在地下室里,但是对陆冬暖那叫一个客气和臣服,非常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时不时就甩点血给两个伪人喝,以至于现在越来越像人类的样子,除了肤色和瞳色,已经几乎分辨不出来真人假人了。
她开始尝试能不能在帅帅和气气身上按螃蟹怪的大爪子,当然,动静有点大,林默发现了她的邪恶小实验,狠狠修理了她一顿。
陆冬暖蹲在小货车引擎盖前,手指抠着铁皮上的锈洞,耳朵尖还泛着热。
昨天林默把她藏的半截丧尸骨扔了,连带着没收了她的小凿子,说再敢在外面“拼积木”,就把货车锁进仓库里。
她当时梗着脖子喊“知道了”,这会儿却盯着副驾上的地图发呆,红笔圈的“超能大楼”旁,林默歪歪扭扭写了行字:“只搬吃的,别瞅丧尸”。
引擎“突突”响着钻进巷子,两侧断墙爬满枯藤,风卷着灰渣往车窗里灌,陆冬暖嘴角抽了抽。
陆冬暖推了推商场的玻璃门,门轴锈得发涩,“吱呀”一声扯破了巷口的丧尸低吼。
光线从破碎的天窗漏下来,在地上投出歪斜的光斑,光斑里浮着层薄薄的反光,她蹲下身摸了摸,指尖沾到黏腻的液体,不是丧尸的黑血,是淡绿色的,像掺了脓水,闻着有股发馊的草味。
“搞什么……”她咬着牙起身,靴底踩在瓷砖上,突然踢到个硬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截人类的登山杖,杖尖弯了,杖身上缠着圈透明的丝,像蜘蛛丝,却粗得能看清纤维,轻轻一扯,丝上还挂着片带血的布料,不是丧尸的腐肉,是新鲜的,还带着点体温的余温。
往二楼走的楼梯塌了半截,她踩着断砖往上爬,刚探出头,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在嚼碎。声音从童装区传来,她摸出靴子里藏的短刀,猫着腰绕过去,就见货架被齐刷刷推倒,中间空出条窄路,路尽头的试衣间门帘耷拉着,绿色的黏液顺着门帘缝往下滴。
货架上的东西,比如罐头、饼干、矿泉水,全被摆成了堆,像有人特意分类过,最上面那罐牛肉罐头的拉环是开着的,里面空了,罐口没有丧尸啃咬的牙印,反而有圈整齐的齿痕,像人类的,却又比人类的尖。
“谁在那儿?”陆冬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商场里撞出回音。
“又是个特殊性感染体?”她松了松筋骨,“虽然你们对姐姐我不太友好,但是姐姐,还是能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才叫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