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怎么喜欢抽烟。
不如说,在上大二下学期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一根烟。舍友口中的爆珠,细支之类的名词也是后来才慢慢明白的。
我从来没能习惯烟的味道。
但我总喜欢点上一支,就仿佛这么折磨自己就能让自己安心一样。
我随手翻着相册里拍下的校园风光,大多都是一些乏善可陈的糖水片。只不过长廊里的一个名字吸引了我不多的注意力。
——“林半夏”
我很早就听过这个名字。从同学的口中,从擦肩而过的学生的交谈中,在教学楼走廊里奖学金获得者的名单上......
我似乎总是在无意间摄入这个名字。
不过也仅限于听过。
“半夏......夏天的一半吗?谁这么取名的?”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踩灭了燃烧得只剩烟蒂的香烟。像是要呼出这辈子最后一口气似的,我深深地将肺中的烟呼出:“夏天早就过了啊。”
每当谈论到季节,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我那许久未归的家乡。和这四季分明的北方不一样,那座地处华南的小城似乎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不,也许以很热的天和没那么热的天作为划分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文青病犯了,每每到了秋天,我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走上学校门口外的天桥上,在这夕阳将落未沉的,天空被染成绀色的时候,点上一根烟,盯着天桥下偶而呼啸而过的汽车出神。
“要是我突然消失了,会有人记得我吗?”
这是我最常问自己的一句话。每到了我认为该沉浸在自己的感伤情绪时,我就会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
不过显然,这不应该是我自己向自己提出的问题。也因此我从来没有能够从得到回答。
或许在路过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个落魄失意的社会人在天桥上自怨自艾。
不过很可惜,我还是一名大三学生。
“电影还有15分钟开场。”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我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待白雾散去时,天桥上已空无一人。
下天桥,向着旧居民区走去。
沿街的招牌大多都褪了色,路边的积水渗透着开裂的地砖和柏油路面。昏黄的路灯时不时地闪烁,变电箱发出低沉持续地嗡鸣。
这是去“电影院”的路,那是我每周逃避现实的地方。
没有朋友,没有伴侣,兴趣爱好以及人生目标的缺失让我不由得沉溺于电影中。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需要一些调味料,而我从未经历过的故事正是我所需要的。
脚步声淹没在群楼中,像是有只怪兽把我的存在给吞噬殆尽了,或许正是这座城市本身,想要把我一口吞掉。不过我自认为没有被吃掉的价值就是了。
居民楼里里传出锅铲磕碰锅沿的声响,煎鱼的香气钻入我的鼻腔。远处发亮的刺眼的招牌提醒着我,那就是“电影院”。
走到门前,拿出手机,将小程序里的二维码对准门口的机器扫了一下,随着咔哒一声,门上的电子锁打开了。
提前五分钟检票,这是“电影院”的规矩。
我走进了这个昏暗的商铺,穿过狭长的走廊,尽头的大门之后,就是放映厅了。
说是叫电影院,其实是一个私人放映厅,蜷缩在鲜少有人踏足的老城区的角落里。
我并不清楚这种行为是否合法,在我看来多半是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但来这里看过电影的人全都心照不宣的保守了这个秘密,我想这和电影院的定价有关系吧。
——1元
这是看一次电影所需要花费的钱。
也因此所有人都把这地方当成可以在茶余饭后消遣的公益性质的场所。
吱呀——
我推开沉重的木门,环顾四周,如同阶梯教室一般大的放映厅空无一人。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我的脚步声。
确认了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之后,我脸上缓缓浮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今天也没有人。”
我挑了正中心的位置,靠着座椅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有些年头的木制椅背被我压得嘎吱作响。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家“电影院”的老板,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我猜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
电影还没开场,四周静悄悄的,这正是我想要的氛围。
“电影院”放映的电影都是围绕一个主题来选择影片的。例如这个月是10月,这个月的主题是由老板定下的“吸血鬼”。那么在整个10月,你能在这个电影院看到的电影都与吸血鬼相关。
例如什么《精灵X社》《暮X之城》《刀锋X士》《夜访吸血鬼》之类的。
片单一旦决定下来,便不会再改。一般来说,周一放爱情片,周二周四放些合家欢的电影,周三周五放些动作元素较多的电影,周六悬疑惊悚,而剩下的周日便纯粹是老板的个人喜好了。
在这一天老板会夹带自己的一点小私货。可能放一些3小时长的文艺片,也可能放点《此屋是我造》《洛基恐怖秀》之类的。
有时我也不会选择周日来看电影,毕竟我只能算轻度电影爱好者。
一般来说周二周四来这里的人最多,基本能坐满一小半。
噢说点大家不知道的,我们学校附近的几个小区人口普遍老龄化严重,所以来这里看电影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带着他们家的小孙子小孙女来看看热闹以求他们家的小祖宗不要在家里胡闹。
不过这可就苦了我了。
要知道,小孩子对于想要安安静静看电影的人来说可不太友好。也因此每周二每周四在看过片单之后我就会向打工处的店长多揽些活干。
毕竟如果不看电影,那么我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于是在这个对于大部分大学生来说都难得的周五夜晚,我才会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放映厅里看《吸血鬼猎人林肯》。
我知道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三级片,例如什么《虎胆龙威张天师》之类的。但是在我这里,《吸血鬼猎人林肯》倒还是一部令我看得津津有味的佳作。
“砰!”
头顶的大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熄灭了它的光芒。而身后的放映机则投影出了一个世界,《吸血鬼猎人林肯》的世界。
若是有人对这部电影感到好奇不妨尝试着去看一看,
火枪的声音,吸血鬼的嘶吼,临死之人的惨叫,很快我便融入了电影,静静的感受着独自一人的氛围。
时间缓缓流动,影片临近尾声,小学就已经看过这部电影的我甚至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着片尾演职员表切换的时间。
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鼻腔。
随着木门的嘎吱作响,放映厅的大门被打开了。
这本不该发生。
听到响动的我扭过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大门关闭前,在空中扬起的齐肩秀发。
或许要到之后我才会知道,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