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觉空出一片位置，让夏瑶坐到床上。
夏瑶没有反抗，或许此刻她最需要这样的心理安慰。
她轻柔地坐到林小觉身边，与其保持一段距离。
还是在担心吗？
林小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小夏，刚才……不，小夏喜欢画画吗？”
她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潦草的设计图，虽然无法窥见全貌，但有着相当的美感。
“嗯。”
夏瑶的回答很简短，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夏觉得画画开心吗？”
“嗯...”夏瑶重重点了点头，攥紧了衣角。
“那个……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抬起头，又很快低了下去，不敢与林小觉直视。
“因为我想了解小夏啊。”
两只温软的小手再次将脸颊捧起，那双温和的金色眼眸映入眼帘，宛如寒冬里的太阳，温暖舒心。
突然，那双眼眸轻眨两下，柳眉微蹙。
“唔...不对，应该说，我想更加深入地了解小夏吧。”
很快，那对柳眉舒展开来，化成和煦的笑容。
“我们在一起组队五年了，很多事情，我都没有真正的，好好的去了解过大家。”
“哪怕经常来小夏家里，哪怕每天都会在残兽面前并肩作战，也始终不知道现在的小夏是怎样的。”
“说起来，真是惊讶呢，没想到小夏其实是会游泳的呀，我这个旱鸭子还不会呢...”
“诶……”
夏瑶惊讶的张大嘴，又很快合上，她微微侧过脸，似要挣脱这双小手的温暖。
结果，只是让一只手移到唇边，一只手移到耳根，形成滑稽的姿态。
一时，绯红弥漫上夏瑶的脸庞。
“小夏。”
林小觉抽回手，夏瑶的眼神微微一怔。
“小夏知道吗？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海水里面很冷很冷，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起来很多……”
“很多？”
“嗯，很多，很多。”
林小觉挪了下身体，两人挨得更近。
她对上夏瑶的目光，继续平静道：
“我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拿到变身器的时候，想起来第一次遇到苏雅晴的时候……”
提到苏雅晴的那刻，夏瑶稍微垂下了目光。
“还有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小夏。”
目光为之一怔。
“嗯……那个时候，我还在考试，一只残兽突然闯进来。”
夏瑶回忆着，那是一只四肢扭曲头颅倒置的人形怪物，它穿着学生制服，手里拿着纸和笔，嘶吼着，呜咽着，痛苦着。
它在纸上歪歪曲曲写了许多字迹，当时太过情急，夏瑶无法看清。
她已经被吓傻了，只能在这次考试的意外中待在原地。
甚至，随着那名“学生”的靠近，还冒出一个想法。
想要死掉。
那是她的期中考试，如果没有考好，老师会通知家长，让她去资源更差的班。她没有十足把握，也不想见到家长，但还是麻木的，如同人偶般来到学校考试了。
她很庆幸这场考试被破坏了，也很难受这场考试被破坏了。
然后，就在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扑来时，她涌现出了求生欲。拿起椅子。
哪怕一点遮掩也好，至少不想现在死去。
紧接着，一道光束照亮整个教室，那双金色眼眸出现在眼前。
“小夏，我一直以来有个问题在心里，那是关于小夏的问题。”
现在，那双眼眸也在眼前注视着。
“为什么小夏当时不逃避呢？”
抱歉，小夏，我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
林小觉渐渐垂下眼眸，她知道这句话或许有伤人的意思，对现在的夏瑶尤甚。
“那个很可怕的对吧。”
“我...”
夏瑶低下声音，发出一声呢喃，话语消逝在空气中。
“我也...不知道，我很想逃，但是...”
“但是...小夏也想找到逃离的方式吧？只是没有地方可跑了，对吗？”
那对温软的小手再度攀上了脸庞，这一次夏瑶没有抵抗，任由对方捧起自己的脸。
“小夏，我们总是会遇到好多事情呢。”
那对氤氲水雾的眼眸渐渐靠近，温柔到让人无法抵抗。
“开心的事，快乐的事，悲伤的事，无法抵抗的事。”
“有时，一些事情不是我们期待发生的，但又无法逃避。”
“所以就剩下一个选择，去面对。”
“我觉得，小夏真的是很坚强的人啊。”
“前辈……我不是那种人。”
夏瑶挣脱了束缚，揪起衣袖擦拭眼角，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不是...”
我只是想死，想要逃避。
不想再过窒息的生活，不想再这样活下去。
“呜呜……”
如同笼中鸟的生活，终日无法窥见外界的一隅，只能在自由的渴望中抱着臆想死去。
但是离开樊笼，又无法飞行。
“我不是...”
夏瑶哭泣着垂下头，温热的泪流划过脸庞，就在这时，一只小手覆上头顶。
“但是我觉得，小夏就是这样的人啊。”
夏瑶的哭声止住了。
“小夏的能力，会源源不断的感受到他人的情绪对吧？”
那只手温暖的打着圈，让夏瑶产生回到童年的感觉。
曾经，她的奶奶也这样抚摸过自己，只是过世后再也没有了。
“情绪是很强烈的啊。”
“哪怕跟别人聊天，也能从中感到不同的情绪...开心的，伤心的，正面的，负面的。”
“还有在胸腔中跳动的。”
“小夏。”
林小觉抓起夏瑶垂下的手臂，让其按在自己的胸口。
温热的柔软将心跳传递，隔着睡衣，夏瑶也能感觉到砰砰的心跳声。
不，不是前辈的，是自己的。
“小夏，从我身上感到了什么情绪呢？”
“呃...”
夏瑶一时语塞。
感知情绪，她不必接触。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仿佛林小觉身上有股魔力。
那是温和的情绪。
如水一样，温和，包容万物，柔软细腻，不可或缺。
她说不上这个情绪是什么。
平静吗？不对。开心吗？不对。快乐吗？更不对。
这是平和温暖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夏瑶找不到形容这些的情绪。
“我...不清楚。”
语塞许久，夏瑶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
“那就好好感受吧。”
“呀啊！”
夏瑶一声惊呼，被林小觉拉进怀里。
她枕在林小觉的大腿上，隔空与其对视。
接着，刚才抚摸头顶的手，又一次到来。
一遍又一遍，温柔而缓慢。
夏瑶忍不住放松下来。
她渐渐放下戒备，紧握的双手也缓缓张开，露出脸上的两道泪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陷入温柔的安静里。
“呐，我说啊，小夏。”
忽然，上方传来温软的声音。
“嗯？”
林小觉俯下身来，看着微微愣住的夏瑶。
带着一阵栀子花香，还有温热的气息。
“小夏其实，亲了我对吧？”
“啊……诶？”
夏瑶的脸庞再度弥漫上绯红，她撇过头小声呢喃着，面色潮红。
“呵。”
林小觉笑了，那笑声像银铃，像清风，扫过夏瑶的耳畔。
“那小夏，可要好好负责哦。”
“我...”
夏瑶满脸错愕，一根葱指抵上嘴唇。
“所以，我也会对小夏负责的。”
和我一起回家吧。
林小觉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她知道以前不能说，现在不能说，但以后，不远的将来，一定要说出这句话。
或许多年后的某个冬天，林小觉仍会回想起，她对夏瑶承诺的这个夜晚。
